好像也对,他毕竟是内臣,自然是与其他人不太相同。
幸好太医开的补药喝起来甜丝丝的,不然这么一勺勺喝,神仙也架不住。
“朝中的事,你大抵都听说了。”花素律随口一句,似是无心闲聊。
“是。”绪正依然垂眸侍药,态度亦如闲话般自然:“臣略有耳闻。”
“睢宁不说了,怎么回事朕也能猜出来。说说常州那边吧,你知道多少猫腻?”
绪正沉吟片刻。
他的嗓音略有低磁,像是初长成的少年人,舒服自然。
不似国安、秦艽那般细,像半大的孩子,听着总觉得声音有那里不对劲。
“回皇上,臣听下头人回报,灾后没几日平安县的粮便放光,常州知府只得从商户手中买粮赈灾。商户们则趁机抬高粮价,并压价从灾民手中以粮买地。”
“只得?”花素律眉头紧皱起来,闷闷冷哼一声,影纱帐下气氛忽地凝滞起来:“此举有违律法,若是无人撑腰,敢如此放肆?”
大俞朝论高低,最基本的“士农工商”,商排最末等,往后还有贱籍、娼籍。
商户虽还是良籍,但在世人眼里已是半只脚踏进贱籍。
大俞有律法规定,士不可与工商结亲(指正配,纳妾或通房不计入内),违者流放。
入仕者不可经商,工商者不可入仕。工商后人想入仕,需转为农户,三代后才可入仕途。
若隐瞒入仕,查出来,便是欺君要抄家灭门。
再加上大俞国策重农轻商,商税极高,如此情况下,商人地位低下,连路边的乞丐都比他们高贵三分。
在这种时代背景下常州商户大张旗鼓趁灾生财,还敢骑在官府头上,高价售粮给官府?
说没有人授意撑腰,谁会信?
这其中关隘花素律一想就清楚,多半是常州衙门与商户们合谋演戏。
买粮的银子朝廷要报销,台面上钱都花出去,台面下根本是常州衙门左手倒右手!
“皇上圣明。”绪正微微垂下头,帽子两侧坠的八宝珠随着轻动,手中再舀起药汤送到花素律嘴边:“背后主谋之人,据探查,当是雍都中人。臣无能,尚未查出是何人。”
花素律忍不住不屑道:“真是群混账。”
“皇上息怒,龙体要紧。”绪正低声安抚,语气像哄孩子般柔软,惹得花素律下意识去撇他一眼。
这语调花素律熟悉,多多与国安也总是这个语气。
但绪正在花素律心中反派标签明显,也这般说话,总让她觉得什么地方别扭奇怪,感觉他好像图谋不轨……
“看来,余州那边他们也打过招呼了?”花素律没有表现过多,绪正一直垂眸未曾直视她,表现得倒还恭谨,应该没察觉到什么。
余州的粮到得越晚,平安县官府就要从商户手中高价买更多的粮。
真是应了师爷那句话“抻,抻得越久,赚得越多。”
绪正侍奉的动作轻柔和缓,配上他比武将还高阔的身板,有种说不出的细腻。他言语中带有笑意:“也无需刻意招呼。”
花素律等了一阵,没听到下文,用眼睛冷睥他。
真讨厌这种话说一半的人……
不知是否是感受到前方幽怨的目光,绪正慢悠悠地续道:“一头肥羊过境,河道衙门怎会轻易放过?”
花素律长叹口气,细长的眉拧起:“通行公文早下到地方,他们还敢如此放肆?”
说完话,花素律见绪正持小勺的宽大手掌顿了一瞬。
花素律担心在绪正面前露出马脚,一直打着精神,眼见绪正手头顿挫,立即思索自己说错话了?
但见绪正表情并无异样,不像是察觉出什么。
好在下一瞬,绪正又恢复侍药的动作,花素律的心安定两分。
“公文虽下,但地方上想扣留,总能找到理由。”绪正轻轻吹下药液,送到花素律唇边:“皇上可知阳奉阴违?他们仗着离得远,便猖狂了。”
花素律思及这群狗贪官便愤怒,手上很想捶点什么,偏绪正在她近前喂药,施展不开。
憋了好一阵,她沉沉嘀咕:“该派个人去盯着的……”
她没注意自己的语气像小孩抱怨撒娇,绪正听进耳朵里,不禁弯起细长的丹凤眼:“皇上不是已经派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