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脚步微顿：“我总觉，灰晶不是什么好东。”

“自从发现灰晶后，博士就变了。”

女子：“没有人是不变的，世界在进，只有弱者会裹足不。”

说话，两人来到走廊尽头的房，女子为张小推开门。

房内光线昏暗，占据一整面墙壁的屏幕浮出幽光。有人坐在宽大的座椅上，双手合，静静直视方。

屏幕里播放一段录像，一位年轻男子站在病床边，轻轻抬手。

张小神『色』微变，他认这个年轻男子的脸。

顾不上多想，他走到座椅背后：“博士。”

诺伦博士语气轻淡：“任务失败？”

“……是的，”张小盯住屏幕里的年轻男子，“有一位守望者——”

“不必说理由。”诺伦博士摆摆手，“我只要一个结果，显然，这个结果有些不如人意。”

张小哑然，片刻后道：“我会去一趟那里，请博士放心。”

诺伦博士：“不用，你很快就会有新的任务。至于现在，好好休息吧。”

“……好的。”

诺伦博士姿态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张小知道，这是要他离开的信号。

他原想走，犹豫一下，终究是停下脚步：“博士，关于灰晶，我觉——”

“灰晶，是神的恩赐。”

诺伦博士次打断他的话，平和地道。

“我知道你心里有些疑『惑』，但神的旨意是不置疑的。”

张小：“……”

张小憋屈地离开。

房里，屏幕的光芒黯淡下来。诺伦抬手，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掌覆盖在心脏之，眼睛微闭，『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收到新的神谕。”

他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和谁对话。

“神会指引我，该怎么做。”

——

阳光洒落身上，有些暖和。

尽管如此，叶简的头疼也没有减轻分毫。

他走出房子，在台阶下静站几秒，低头。

几分钟，洛翎还状态正常，此时却没什么精神。

他搭着眼皮，鱼尾没什么力气地垂下，整条小鱼困兮兮的，却紧紧拽着叶简衣角，不肯正合上眼睛。

叶简轻道：“睡一会吧。”

洛翎慢吞吞地摇摇头：“我不困。”

叶简盯住他。

几秒后，洛翎的脑袋开始一点一点。

叶简眼底流『露』出些微笑意，戳戳这只小人鱼：“我会一直抱着你的，没关系。”

洛翎倔强地道：“我就是不困，不睡。”

叶简：咦，小嘴硬鱼。

是，为什么不愿意睡？

叶简一下一下抚『摸』洛翎脑柔软的头发，道：“不用担心，从这里回到那座b级城市只要一天时。我过来的时候不也什么都没发生吗？”

洛翎闷闷的，并未说话。

脑袋很疼，也很晕，眼皮沉重如压着一座大山，几乎快要支撑不住。

尽管如此，他也不想闭眼。

闭上眼睛，就看不到叶简了。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他总想多看叶简一会，想将这个人的模样清晰刻入眼底，每一寸细节都牢牢记住，不要忘掉。

他知道，叶简会一直陪着他。

他也知道，叶简不会离开他。

但是，他还是想就这么安静地注视叶简，一遍又一遍确认叶简的存在，感受这个人的温暖与气息……只有这样，能消除他心中自己都没发觉的、隐隐的不安。

——然而，尽管洛翎已经很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能睡过去，要保持清醒，要一直看着叶简……他的眼皮还是越来越沉，意识就像下坠的巨石，仅靠一根细绳悬吊，岌岌危，早已到达断裂的边缘。

洛翎努力地抱紧叶简手臂，整条小鱼黏着他，几乎没有距离。

叶简有点心疼：“睡吧，不睡会变成小黑眼圈鱼的。”

洛翎静止数秒，紧绷的肩膀缓缓松落。

“……哥哥，”他的音很轻很轻，是用最后一点力气说出的，“等回到那里，我要吃糖葫芦。”

叶简：“好哦，我会给你买很多很多根糖葫芦。”

洛翎轻轻呼出一口气，仅剩的意识终于无支撑，决堤崩溃。

他沉沉地闭上眼睛。

次睁眼……叶简依然会在他身边。

——这是洛翎坠入无边的黑暗之，最后一个念头。

装甲车停在城门口，要上车时，叶简身微晃一下。

诺米立马扶住他：“叶先生！”

“……没事。”

叶简按住额角。

诺米看洛翎。

洛翎早已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意识全无。

诺米：……糟糕，这一大一小的状态都不是很好。

装甲车驶出城门，哪怕已经离开那座城市，叶简的头疼也没有消减分毫。

脑袋仿佛被锋利的锯齿一下一下碾过，撕裂的痛楚刺入身每一寸每一毫。冷汗泠泠落下，叶简脸庞苍白至极，不见一丝血『色』。

诺米发现不对劲：“叶先生，叶先生您怎么了？你的脸『色』好像越来越差？”

叶简没有说话，他微微闭着眼睛，根说不出话。

驾驶座上的守望者队员有些担心地偷瞄后视镜，下一秒，他的眼中倒映出一团黑影，神情骤然变化。

“那是什么？！”

——后面的车窗，c级城市的上空。

一枚灰『色』炮弹燃起熊熊烈焰，自遥远的天际呼啸而来，于蔚蓝苍穹中擦开一道丑陋的尾痕。

这枚灰弹出现在有人视野的一瞬，灼烈的光芒忽然爆开。灰蒙蒙的光雾在零点几秒内迅速扩张，如神之手投落的亡之网，笼罩公里内有区域，封城锁地，形成一道只进不出的亡囚笼。

啪嗒。

飞鸟的尸如雨落下，血肉模糊地擦过车窗。后方装甲车上，有人尖叫：“灰荷弹！是灰荷弹！”

“神庭那群疯子，居然投下灰荷弹！！”

灰荷弹。

带着哭腔的尖叫刺入耳膜，搅『乱』叶简混沌的意识。他勉强抬起眼睫，眸底依然有些恍惚，却已清晰地回忆起汤不诚的话。

【灰荷弹，覆盖范围公里。公里内，皆为地】

【您的人鱼也是异兽，同样会受到致命的污染】

“加速！快加速啊！！”

“没有用的！灰荷弹已经封锁这片区域，一只鸟都飞不出去！爆炸三分钟内就会启动，我等吧！哈哈哈，等吧！”

“神庭！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哭叫与怒骂，是在一瞬响起的。

诺米惊恐地环顾周，他无理解发生什么，也无理解为什么转眼之，神已降临他头顶。

灰荷弹……就是那个能毁灭公里内有异兽和人类的武器吗……

大脑空白，身发凉，几乎无呼吸。在这末日的恐慌之中，诺米听见一道清悦低沉的男：“停车。”

诺米猛地扭头。

叶简苍白的手指撑住车窗边缘，冷汗打湿他的额发，只有那双墨『色』眼眸清冷如凝：“停车。”

“叶先生……”诺米音颤抖，“您想干什么？”

叶简没有说话。

驾驶座的守望者队员战栗着踩下刹车，车门打开，诺米好像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伸手要去拉住叶简。

“不行，不行！”他几乎说不出连续的话，“您不能这样……殿下会杀了我的！”

“求您待在这里，我走不出去的，至少，至少您在最后陪着殿下……”

叶简避开他的手，安静地望着他。

诺米肩膀剧烈颤动，抽噎到说不出话。

叶简落下视线，轻轻抬手——珍惜而又小心地将怀中的小人鱼送到他身边。

“他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也喜欢吃糖葫芦。”叶简的嗓音如流雨轻雪，落入风中，不起涟漪，“如果要买新的小毯子，记选『毛』茸茸、带口袋的那种。他喜欢在口袋里放一些小东。”

洛翎昏昏沉沉趴在皮制座椅上，似乎有点冷，睡不太舒服。一只手『摸』索着伸出来，想寻找什么东。

叶简退开一步，一言不发地注视他几秒，又摘下手腕的通讯手环，放进洛翎小毯子的口袋里。

“等他醒来，就说我已经恢复记忆，不要他了。”

“把我说坏一点，他应该不会伤心。”

黑『色』丝线勾勒交织成纤薄的黑翼，于叶简身后展开。

痛楚愈发强烈，力量在汇聚的同时又飞速流失。他的视野微微恍惚，垂下眼睫。

洛翎似乎陷入到一个噩梦之中，身微微颤抖，双手攥紧小毯子边角，用力到指骨凸起。

叶简手指轻动，很小幅度地偏向洛翎……随即，又无地收回。

他的小人鱼。

他从荒野上捡来的，爱爱、只会冲他一个人撒娇的小人鱼。

惜，黄昏庭地就在不远的方，觉醒期已经来临……他却看不到这只小人鱼长出逆鳞，变成大人鱼的那一天了。

叶简轻轻阖眼，片刻后，『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祝我好运吧。”

黑翼轻振，年轻男子的身影隐没于黑翼之下，如劈开长夜的雷霆，撕裂这片灰『色』末日。

诺米瘫坐在原地。

时仿佛在这一瞬凝固、拉长，有那么几个片刻，他甚至觉自己已经走完一生。

直到，他听见有人欢呼，有人喜极而涕。灰蒙蒙的亡之网颓然倾倒，苍穹蔚蓝无垠，洒落浅金碎光。

诺米抱起沉睡的洛翎，踉跄着走出车门。

阳光……刺眼啊。

诺米恍惚地想。

人鱼徜徉于海洋，人类行走于大地，他是不同的种族，却都有一个共同点——无翱翔于长空之中。

那么，不同于他两族的叶先生，又是什么呢？

诺米无仰起脸，凝望那轮冰冷的太阳。

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这个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