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得差不多了。
松田揉着圆鼓鼓地肚子,打着哈欠拉开推拉门,在门口一排“秃”的目送下开开心心的离开。
走的时候萩原扒着他的肩膀,附在松田耳边嘟囔几句。
松田抠了抠耳朵,歪着眼睛回头看他:“什么啊?你确定吗?”
萩原点头:“去看看,我感觉小月月看到的那根被火烧的幕帘和钢板不太对劲。”
“哈啊,好吧反正也没事做。”松田跟在他身后,抓了一把困意十足的脸,打起了精神。
桑月被苏我千城带进了游女们的化妆室,刚一进去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脂粉香,仿佛整个人都坠入花乡里面。
苏我千城的模样非常的年轻,看起来和桑月差不多大。他扬起自己拖地的广袖,拿起桌子上一把卷尺,在桑月的身上拉长比对。
从头到脚、从肩宽到手臂的长度。
他就像是一个非常认真的裁缝,在比对着桑月身上每一个比例和位置。最后,他露出了了然于心的笑容,走向衣柜前捧出一件藏紫色银线花边的和服,轻轻用手摊开在桑月的身上笔画。
“很合适啊,桑月酱。”
他笑容虔诚。
桑月伸手摸了一下那个和服的料子,触手湿滑,犹如新生婴儿的肌肤。她长叹一口气,问了一句非常煞风景的话:“这个很贵吧?”
苏我千城笑笑:“再贵的衣服也要漂亮的人相称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
桑月被夸得心花怒放,捧着和服进入了更衣室。
整个化妆室非常大,花魁独用一间,到处都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衣物和发簪,整个儿就像是一个商场似的应有尽有。
和服并不难穿,套上内衬和外衫之后再榜上腰带,后面贴着的靠枕拖着脊椎,可以让整个人的身板气质都上升一个档次。
苏我千城看着她把紫色穿出了一种华贵的气质,由衷地赞叹:“你会成为今晚的焦点。”
“多谢夸奖。”桑月拨弄了一下袖口,坐在化妆镜前。
苏我千城净了手,露出原本的肤色,他指甲修剪地很干净,捏起粉扑沾着清爽的粉拍在桑月的脸上。
桑月从来没有化过妆,不管到那里都是素面朝天,以前是没有这个经济条件现在是警校不让。她闻着粉扑的香味,看着镜子里稍稍装饰过之后肌肤更粉嫩的脸,任由苏我千城摆弄。
他捧着桑月的脸,仿佛捧着一个昂贵的艺术品。
指尖轻轻挪动,捏着化妆笔在桑月的脸上轻轻骚动。
化妆是游女们从进入游廊就要学习的技能,桑月看着镜子里五官逐渐开始变得精致的自己,有些兴奋。
她长得很好看这件事是桑月从小就知道的,但是化过妆之后五官更加立体鲜明,整个人看起来都神采奕奕起来。
精巧的化妆技术会在原有的容貌上进行增色,而不是减分的涂鸦。
桑月赞叹道:“你好厉害啊。”
“一定要让桑月美丽地去见自己的心上人。”他说。
“什么?”桑月愣了愣。
“桑月很喜欢今天饭桌上坐在右下角的那个男孩子吧?就是头发是金色的那位先生。一个小时的就餐,你每隔两分钟就会偷瞄他一眼,那应该是桑月很喜欢的人吧?”
嗯,察言观色是游女们必备的技能。
桑月眼见四下无人,索性也不装了,开起了玩笑:“是啊,那你还干嘛跟我这么亲密,这让我怎么跟我的心上人交代啊。”
“因为我也很喜欢桑月。”他站在桑月身后,轻轻用木梳梳着桑月的头发,用木夹别了一个后髻。“很小的时候,我的母亲也这样保护过我,但她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
“哎?这样吗。”桑月触动了心事。“我妈妈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她在世的时候也很疼我的。”
“我的妈妈是自己上吊的。”他笑着说。“或许是觉得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太辛苦了吧。”
“两个孩子?”桑月好奇道。“你还有兄弟姐妹吗?”
“啊。”苏我千城梳头发的手微微停滞,换了一个话题。“桑月呢?没有兄弟姐妹吗?”
“有一个弟弟。”桑月语气轻松。“不过他从来没有叫过我姐姐,而是和我后妈一样叫我‘没妈的孩子’。”
“怎么可以这样,太过分了。”他替桑月愤愤不平。
“我才不在意这些呢,反正我也没把他们当成亲人。”桑月凑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挤眉弄眼。“我从来没化过妆,如果我妈妈在的话,她或许会教我怎么化妆。”
苏我千城没有说话,他温柔地看着桑月,一双上扬地眼尾里瞳孔聚焦在那个绝美的女子身上。
她真好看。
好羡慕那位先生。
是他一生都无法享有的福气。
气氛有些低沉,桑月打算结束这个让人难过的话题,她眼睛一瞥,瞧见桌子上摆着一个相框。
相框里面的一张照片,是一个面容非常清秀帅气的男孩,从年纪看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但头发很长绑了一个高马尾在脑后。
但是照片是被裁过的,整个画面都偏向右面,在照片的后面有一个类似于博物馆的建筑物,但是因为没有照到全貌而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这是你吗?”她拿起相框,赞叹道。“卡哇伊哎。”
他没有化浓妆的样子很有少年气,非常白净的一个男孩子,就是脸上没有笑容。
苏我千城一根一根地抚顺桑月的发丝,柔声道:“因为太喜欢你了,所以很想用这人生中唯一一次可以和心爱的人亲近的机会,来让我在你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会给你添麻烦吗?”
“没有啦。”桑月放下相框,身手拨弄着自己身上的和服宽袖,小声嘟囔。“反正我也没有跟他确定关系。”
她听到苏我千城轻笑一声,笑音微苦,忽然想起夏山迎曾说过的游女不可以恋爱更不可以结婚,除非从游廊离开。
“如果你不做花魁的话,应该还是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吧?”她小声问。
“游女可以,但花魁不行。”他拿起一直蓝色花穗的发簪,别在桑月右额上的发髻。“游廊花费了巨额资金和时间培养一个花魁,花魁的一生都要奉献给游廊。”
“这很不合理哎,你可以收集证据去控告他们啊。”
苏我千城没有说话,他坐在桑月的面前,广袖遮住了膝盖,只有眼底含着纯水的眸子弯弯笑着:“从我当初来到这里的那一刻,我就没想过要离开。”
桑月没听懂,但是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玻璃质感的冰冷。
这个冰冷好像本不应该出现这么美丽的笑容里,所以转瞬即逝。
他们是被装裱起来的瓷娃娃,每一个举动都要为了取悦客人而存在。
早就没有自己选择的能力。
妆容结束。
桑月踩着一双平底人字拖木屐,站在帘子后面。
帘子拉开。
她的发髻上简单的别着一只蓝色的流苏发簪,在烛火下闪烁着银色的光,垂在褐色眉尾处随着她的动作而轻摇慢晃。
略施粉黛的面容犹如初开的花蕊,粉嫩而又娇俏。
脖颈下的银边丝线泛着碎光,衣衫右侧是手工绣地白色雏菊,趁得整个气质都温润如兰。
站在烛火下的女人是最美的。
那种朦胧的状态,会把整个环境烘托成最佳的气氛。
夏山迎和娜塔丽也换了两套和服,期待满满地看着桑月。她俩一个穿着青色、一个穿着蔚蓝色,把桑月夹在中间来回转。
“太好看了,这要是回警校,恐怕小川教官都认不出来了。”夏山迎连连赞叹。
桑月伸手扶了一把额前乱晃的流苏:“有这么夸张吗?我妆也不浓啊。”
“不不不,是气质。”夏山迎捧着自己的小脸,羡慕道。“现在的你完全就是温柔挂的那种,我如果是个男人一定想尽办法娶你回家!”
“你也不差啊。”桑月捏着她圆润的娃娃脸。
这次出来本来就是情侣活动。
夏山迎被她的男朋友带走,而娜塔莉自然也要跟着伊达航一起出去游玩。
三个女孩子,就剩下了桑月一个站在游廊的正门门口,左右两边站着两位“秃”。
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对着藏紫色和服的桑月行注目礼。
游廊来新的花魁了?
娜塔莉在离开之前,小声跟桑月说:“我刚才听阿航讲,那些男孩子买了几幅鱼竿,准备去临川河钓鱼。”
夏山迎对娜塔莉竖起大拇指,莱雯小姐很上道。
临川河就在花街的尽头。
沿岸有很多风景,人流攒动,每一个人都像是满天的繁星在闪烁着萤火光泽。
桑月站在人群里面,四下无人。
两侧有一条在流动的河,岸边停靠着点着红色烛火的灯笼。烛火倒映在河面上,就像是恋爱中少女的瞳孔一样明亮又深邃。
她站在桥上,推辞了很多前来搭讪的人,
天空里面悬浮着许多放飞的风筝,那些风筝形态各异,但是都点着闪烁的明火,似乎使用特殊燃料造成的长明状态。
很漂亮。
可是那些明亮的灯火,她已经不敢再去触碰了。
被火灼烧的滋味,真的很疼。
世人都以明火为暖,唯有她深知其滋味。
癸海寺的旁边分东、西、南三条街,其中一条就是通往临川桥、一条通往游廊的花街、还有一条通往闹市街。
闹市街里面有很多好玩的小游戏和摊位,贩卖着诸多烛火气的商品。
还有很多人流聚集在那里,有男有女,还有很多抓着风筝线乱跑的孩子。
“哎呀,新一,我的风筝挂在树上了怎么办啊?”旁边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落在桑月的耳中。
桑月顺着声音看去,瞧见了站在树下手中拽着一根风筝线的小兰。
新一坐在旁边抱着手臂,一副在想办法的样子,而阿笠博士也看着被挂在悬空的氢气球上卡住拽不下来的一只亮着明灯的风筝。
“拿不下来了吗?”桑月踩着一双黑色底的木屐走过去。
小兰穿着一件童装的粉红樱花和服,辫子扎了一个可爱的低马尾,回过头来的时候看到桑月惊喜道:“啊!是有栖姐姐!”
旁边的新一枕着手臂,听到小兰喊出这个名字也顺着朝桑月的方向看过来。
阿笠博士听两个小家伙讲了在田中杏子家发生的事情,对这位漂亮的年轻女人也很有好感。
一个大人两个小孩朝着桑月走过来,桑月很想蹲下摸摸小兰和新一的脑袋,但是身上的和服贴合的非常紧,完全弯不下腰去。
“有栖姐姐打扮的好漂亮啊,上次的那个大哥哥呢?白天不是还在一起吗?现在怎么就有栖姐姐一个人啦?”小兰抓着桑月的手,来回摇晃。
“他啊……”桑月伸手挠了挠脸颊,有些悻悻。
新一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吵架了吗?”
“……”桑月,这家伙怎么这么直白啊,她揉了下小新一的脑袋,一副“小孩子你不懂”的表情看着小兰笑。“如果使劲拽的话,会把风筝上面的竹签给扯坏的,再拿下来的话就不好放飞了。”
“好……”小兰乖乖的松了手。
桑月环顾了一下四周,旁边有一个弓箭射击的摊位,旁边的箭筒里面还放着崭新的箭矢和箭羽。从箭弓来看,是很普通的那种款式,所以整个生意看起来不是很好的样子。
“我要试一下这个。”桑月走过去,指着箭矢说。
老板报了价格之后,桑月付好钱拿起旁边的弓伸手掂量了一下。
警校里面的特殊活动课会教身为警察需要的各种技能,其中有一次就教了弓射课,但警校用的是钢制的弓箭要比这个塑料弓有分量。她又弹了一下箭头,箭杆也是很软的估计会收到很多风向的阻碍。
桑月眯着眼,看着距离自己约莫5米的前上方。
嗯,距离也差不多。
试一下吧。
新一和小兰目瞪口呆地看着桑月撸起自己的右手袖子,露出手臂把弓箭架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