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主任,病人在哪间手术室?”周成并未接过卢彬的话,就感慨人生,脸上也没太多表情,没有过多的愤怒,也没有恨世嫉俗。
“在手术室12间,周医生。”
卢彬转头:“不过估计,我们现在骨科的问题,都已经处理完了。我也得赶回去一趟,和病人人的家属好好解释一下。”
截肢虽然是做了,为了保命,得到了家属的知情同意,但是操作完成之后,还是要再去做个交待的。
“周医生,我们一起走吧。”
周成也没多说什么,然后也没人再拦着两人,两人就直奔常市中医医院而去。
与此同时,手术室外。
一位身着西装,打着领带的中年男子,听完了一通电话后,右手死死地把手里的电话给抠住,缺血之下,手指指腹及侧面的颜色由红变紫,然后再变得苍白无比。
在他旁边,一个妇人双目通红,此刻牙关紧咬。低声抽泣不已。
过了好一会儿,男子看了看时间,然后说:“我得去单位一趟了,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没处理。”
中年男子这是在给自己的老婆解释。
妇人闻言,偏过头来,声色嘶哑:“方楚君,你到底要忙到什么时候?现在女儿都已经被截肢了,你还只知道工作,你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
“妈住院的时候,你不管,你女儿出了这么大车祸,你也不打算管?!”
“你是不是只知道你的工作?”
中年男子,闻言,顿步,身子微微颤了颤。
“我只能用我的空余时间去管,我也没办法。但是我真抽不出来那么多时间,我现在还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
“这些年,辛苦你了。”叫方楚军的人,说完,闭上了眼睛,然后毫不犹豫地往医院下面走去!
妇人也没撒泼地追上去,而是在中年男子离开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后。
拨了个电话过去:“我们离婚吧,这样的日子,我实在是受够了。女儿是我的全部,你不爱她,我爱,她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归我,你不和我抢吧。”
“牧音,你听我说,你和女儿,我都爱,但是,我们现在正在做一个很大的扶贫项目,我作为主管的人,我必须得到场。”
“我忙完,再过来陪你和女儿,你不要冲动。”对面的人,非常冷静,只是在讲问题,并没有带上任何的情绪。
“我不要冲动,我什么时候冲动了?你女儿因为你,被人把救她的医生,堵在了门口,你屁都不敢放一个是吗?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女人的情绪稍微有点爆发了。
方楚军眉头狠狠一皱,左手捂住了额头:“牧音,这个徐凯然,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还能不知道?”
“上次,是妈突发了脑梗,必须要紧急监护处理,送去了常市第一医院后,那边的主任只能空出来一张床,你也知道是谁了。”
“本来,还有高干病房,也有icu的,有空床,但被预订了,这件事,你怎么说?那徐凯然的家庭,又不是非与之辈,最后不是书记亲自出面把这件事压下来,这件事你觉得要怎么闹?闹到没完了吗?”
“牧音,人在有能力,有经济实力的时候,就讲究一个名声,一个孝道。那件事,它本身就不厚道。”
“那和女儿有什么关系?”叫牧音的妇女情绪彻底爆发了。
“她还只是个孩子,那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就是个怂包。”
方楚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继续给牧音冷静分析:“那女儿截肢,与方楚军,又有什么关系?你怪他把卢主任口里的周医生拦住了吗?还是他把卢主任给拖住了?”
“常市中医医院,是不是除了卢主任,除了那个周医生以外,就开不下去了?”
“如果能找到他的毛病,你以为我会坐视不理吗?”
“牧音,我还告诉你,那个徐凯然,之所以不往上闹腾,一定程度上,也是在看着我现在做的事情的面子上,他们没闹,已经是给了面子了。”
“但这种事,心里有恨,那是必然的,伺机报复,各看手段。如果要用阴的,你能怎么办?你能不着痕迹的把人杀了还是关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啊,现在是法治社会!”
“你以为我不想宰了那个畜牲吗?但是假如这么做了,你如何能够保证女儿不会受到非意外之外的伤害,这次还只是一个意外。”
“这次还只是徐凯然的舅舅,那下次呢?他父亲呢?他伯父呢?你想过这些问题没有?”
“而且,这件事之所以找不到他徐凯然,是因为徐凯然本来一贯就是在常市里做出来了这个人设,他就是为了报复!”
“但别人都是在规矩内报复。”方楚军,冷静到了不行,给牧音分析着事情的利弊和重要性。
与此同时,电话的另外一头,牧音哭得已经几乎有些绝望了,慢慢靠着墙壁,蹲下去时,想象着自己的女儿,以后可能就没腿了,甚至可能还会变成植物人。
她也很绝望,大吼一声:“啊!~~~~~~”
“牧音,冷静一下,事情还没到最后,还不好定论,我们先想女儿的病情,先活下来,然后再想其他办法。”
“徐凯然那边,我还在搜集细节,还有这一次的车祸,到底是不是意外,如果我发现了任何疑点,他徐凯然,该受到的处分,半点逃不掉。”
“另外,他还会承受来自一个父亲的怒火。”
“你别把自己气坏了,想着女儿,等会儿手术结束,醒来,第一时间想要见到你,第一时间想要吃东西,想要被鼓励,可能还会害怕。”
“我会尽快赶回来,但如果我还没赶回来的时候,希望你能够让她不要孤单。”方楚军说完,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市长,我们现在直接去开会的地方吗?”
“嗯,先把会开完。然后把接待程序做好。”
“小王,对了,你过两天,等那个考察团走了,你给我安排准备一辆房车,最好是烧气的车,我打算开车去自驾游一下。放松一下心情。”方楚军对自己司机交待。
叫小王的人勐地踩了个刹车。
你女儿成这样了?你去自驾游,放松心情?
但紧接着,他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敢开口。
“记得这件事。”方楚军把背,紧靠在了皮椅上,慢慢地闭上了双目。
……
与此同时,周成和卢彬二人,也是到了手术室里。
手术台上,杨弋风一丝不苟地问巡回护士,要着各种各样的器械,患者的胸腹部,从中噼开,里面的肠管、肝脾,一览无遗,身体偏正中处,赫然是主动脉暴露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而在下肢端,两个团队都在做着截肢后的清理操作,修整残端,打薄肌肉,并且磨平着骨的残端。
在手术台旁,两台心外科的大型体外循环设备在运转着……
与此同时,周成还看到,手术室里,还有透析的设备在缓慢地运转着。
见状,卢彬就主动走向了一个人,正是科室里的童主任,在问着什么。
周成扫视了一圈之后,就出门,洗了个手,并且让巡回给他穿衣服。
手术室里,光是巡回护士就高达五人,看着现在,周成却突然要上台,她们面面相觑。
杨弋风看了周成一眼,没说话。
然后,骨科、胸外科,以及心外科的团队,都是好奇地看了周成一眼。
最终,还是在台上的一个人说:“给周医生穿衣服。”
“好的,郭主任。”巡回护士马上动作,开口的是骨科的大主任,郭主任,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周成穿好衣服,戴上了双层无菌手套后,走向了杨弋风,说:“弋风,这边的情况怎么样?”
周成其实也是模拟了一些杨弋风的技能,但是肯定没有杨弋风融会贯通,他已经看到了,杨弋风处理好了几处腹主动脉的伤口,现在正在进行局部破损的缝合处理。
还有一段主动脉,内膜撕裂,估计得安排血管置换术。
“还算可以,现在状态比我刚进来的时候好一些了,但是最终能不能保住命,还得另说,而且,现在,患者的头部血肿,都还没来得及处理。常市第一医院的神经外科正在往这边赶。”
“之前,双下肢大面积栓塞,大量的坏死物质回流,导致电解质紊乱,大量的肌酐等废物堆积,就只能截肢了,现在情况好了些。”杨弋风一心二用,一边和周成讲话,一边在认真操作,仿佛两边完全不造成影响。
“那就好!”
周成点了点头:“神经外科,考虑什么诊断?致命吗?”
“她运气还好,颅内血肿只是个比较小的硬膜内血肿,但不排除有颅脑其他损伤,这个得专业的人来看,我没空去处理。”
“胸外科的肺部挫伤,问题也不大,现在,血液循环在进行肝素化和体外循环处理。这样的情况下,还是撑不过去的话,那就真没办法了。”
“颅内的问题,目前看,应该还好,患者虽然目前处于昏迷状态,但考虑是血容量不足引起的,与神经性休克关系不大,现在血容量恢复一些后,血压也逐渐稳定了下来。”杨弋风继续解释,在这个期间,他已经又是缝合好了一处豁口。
与此同时,杨弋风又说:“肾的缺血时间不能太久,否则会失去活性,我们先做个血管的临时转运吧。”
杨弋风很专业,他之前为了保证血容量优先供应脑肺等部位,所以就把肾动脉扎掉了,估计现在还有血栓,所以,他的把肾动脉先做一个转运,临时恢复肾内的血液供应,然后再考虑其他。
周成见杨弋风正在忙着,此刻,已经处理了许多比较致命的点,现在属于是修补和抢救器官功能阶段,便也舒了一口气。
道:“那你处理这边,我把截下来的肢体给移植上去。”
杨弋风闻言,愣了愣,手里的动作僵住了,慢慢偏转过头来。
与此同时,正在处理截肢后残端的两个骨科团队,懵逼在那里。
他们为了保住患者的命,把截肢做了,现在周成在说啥?他要把截下来的肢体给重新移植上去。
我的大哥,咱们能不能不闹?
你这样会让我们很被动的啊。
而且,已经截下来的肢体,那还能够恢复活性?那神经还能用?你这不是强行制造难度么?
周成见众人反应,各不一样,虽然心里大抵是明白他们所想,可现在的他,是以指导员的身份来的常市中医医院,而不是什么下级医生。
他拥有着所有等级手术术式的授权,属于仅次于骨科大主任的手术主刀权,因此,周成也不必心虚什么。
就说:“在失血过多时,临时扎掉患者的动脉,以保证重要器官的血运,使得动脉血进行重新分布,是属于紧急避险。”
“因为肢体出现较大范围坏死,而采取截肢的措施,使得血液循环及降低身体的清理负担,也是急救措施的一种,这没什么。”
“当患者的生命体征稳定之后,我们再把断肢进行移植,即便只是恢复患者原有的外形,对于患者的美观程度而言,也是比截肢更好的。”
卢彬的头皮都麻了,然后不得不中止与童主任的交谈,走过来,先和大主任郭主任打了个招呼,然后帮忙解释说:“郭主任,周医生是我们科室目前的指导员,理论和操作水平都很扎实,我们不如听听周医生如何去处理如今双下肢大面积坏死的策略。”
“再作最后的决定。”
叫郭主任的人,目光愣了愣,他自是知道周成的来头不一般啊,而且也是指导员身份,否则的话,就算是卢彬说这话,他也开怼了,你什么东西?
把自己当神仙了?
周成则继续说:“我们都知道,患肢血栓后,血栓再通,坏死组织及血液内的大量代谢废物,重新灌注内血液循环,会导致不可逆的血管再通——灌注性的损伤,其损伤的本质就是。”
“代谢废物对我们机体的正常细胞、清理系统、心肺及肾脏等,都造成强大的负担,最严重,可以导致身死的情况。”
“这样的情况下,是很危险的事情。可如果,我们如果善用到血液透析仪的话,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地避免这个问题。”
“我们如果能够把下肢的静脉回流中,同时置入多个静脉的透析仪器,使得血液回流的过程中,清理掉多层次的代谢废物的话,那么就可以很大程度地避免这个问题的。”
“我们不要小看透析仪器的能力啊,全身的血液透析,也就是几个小时的事情,我们的病人目前不需要全身的血液透析,因此,还是具有一定的可行性的。”
“另外,这样的手术,手术费用,耗费颇大,就不知道,患者的家属,是否愿意承担这个费用?”
透析一次,费用就不低,这种手术思路,完全就不是为普通人而准备的。
但没办法,周成心里很气,很怒。
但是他气的并不是徐凯然这个人,而是徐凯然,竟然在侧面地去审判其他人的生死、被治疗的权利。
这是周成觉得难以接受的。
坏人自有天收,周成自己没有去反抗徐凯然什么不对,但是,他还就是要徐凯然人的目的,达不到。
很明显啊,徐凯然拖住他,就是为了让这个小姑娘,病情加重,截肢、植物人都是轻的,很可能还要她直接gg思密达。
那周成肯定不会如他意啊,如果这个小姑娘,在他进手术室前,直接死掉了,或者是毫无抢救的可能性,那么只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但是既然他到了手术室,这小姑娘的情况还稳定着,那么只能说,小姑娘的运气还不错,周成正好有能力,能够避免她去遭遇这一切。
虽然周成讲得确有其事的样子,可郭主任还是犹豫:“这样可行吗?周医生,是不是风险有点太高了?”
周成还没回话,杨弋风脾气就上来了:“郭主任,如果你觉得风险有些太高的话,不如现在咱们一起出去休息吧,放弃抢救算了,反正不再继续动手,就不麻烦了。”
“大家还能早点回去睡个懒觉。”
杨弋风这话,丝毫没给郭主任面子,意思很明显,你如果觉得风险大,一开始就别把我叫来啊,人直接没了,所有的烦恼都没了。
你直接去给病人家属谈死亡多舒服啊?
一了百了,又菜又爱说,你玩个der!
郭主任的脸色立刻一阵阴晴不定起来。
但也没说什么,杨弋风自进来之后,就一一把患者的情况梳理到了现在生命体征稳定下来,这能力和本事,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所以杨弋风这么吐槽,大家都没脾气,不然的话,现在手术都没必要进行了,人都没了,还做个屁的手术?
周成也没多废话,现在的时间就是金钱:“卢主任,辛苦你和童主任,去把患肢严格消毒,然后再平移来台上吧,我们可以争取一下。反正今天是周末,也无事。”
以前的周成,要做手术,是要争取上级医师的意见的,因为他没有绝对的手术权,但现在,不一样,他拥有手术权限。
你可以说拒绝,但是你不能阻止我要去做。
郭主任没下台,但是,骨科的其他人,却已经是下了台。
然后,卢彬以及童主任两个人也是开始了新一轮的消毒,周成则是在查看患者的截肢后的残端情况,动脉都一一扎住,并且,周成还把其他一些隐藏的细小动脉,都给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