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三姑娘低低的笑声传进蔺怀生耳朵。蔺怀生很窘迫,心里又有些耍小性子,低下头想假装没看见。
只十步路,忍忍就好……
但这世间总有洞察他真意,无须他委屈。蔺怀生忽觉手心一阵滚热,有一道力气拉着他,他就下意识跟着迈步子,身上忽然轻盈,看脚下,十台阶也有万水千山。
小郡主怔怔看着前方,晏鄢弯唇,她似乎打从心底里高兴,露出脸颊的酒窝。
晏三姑娘捏了捏蔺怀生的指腹。
“真累了?怎么说。”
蔺怀生总觉得自己听出了对方的打趣,但又或许是他多想了。更何况纵是打趣,又有么关系呢,对方又伤害他。这样想着,蔺怀生便渐渐释然,娇脾气也出来了。
“晏晏,你让我缓一会……我喘气。”
轮到晏鄢说了。
晏鄢从未遇这样柔弱的生命,也从来轮到她来照顾,但现,这生命竟然可以短暂属于她。
蔺怀生缓来,发现晏鄢竟沉默,蔺怀生便拿同样的调侃回去。
“拉着我,你累啦?”
当然,以蔺小郡主的性子,倘若晏鄢真点头,他就要气了。晏鄢知道的,所以一时间为蔺怀生难得的狡黠而失语,又或许,只是晏鄢此前没资格看到罢了。
晏鄢把思绪扯回来,笑叹了一声:“你啊……”
这时的晏三姑娘也与先前一样。
晏鄢没松开手,领着蔺怀生继续走小平台。她指着其中右第一间禅房,告诉蔺怀生:“静娴姐姐便住这。”
蔺怀生说:“门开了。”
走进去,屋舍朝南,山间湿润,方透气久的屋子里还有一丝淡淡的潮气,但整体仍然整洁。蔺怀生静静看着,站门槛外许久,有一种近乡情怯。
晏鄢则看他。
“生生进去?”
蔺怀生如梦初醒,仓促间迈了第一步,左脚便跨了门槛。但他望着全然陌生的屋景,有一种无从下手的茫然。屋子的主是他的血亲,但自己与姐姐的生却早已知觉间渐行渐远。小郡主到了这一步,反而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去打扰去六年里存于这间屋子里的姐姐。
晏鄢看着蔺怀生先迈步的那只脚,看着那门槛上铺开的裙褶。
“生生,我就门外等你。”
晏鄢的体贴无微至,这世上好像她最了解、最洞察蔺怀生。
有了晏鄢这句,蔺怀生又觉得他应该独自往里头走,他来到这百里外,就是为了亲眼看一看这间屋子吗。于是蔺怀生又匆匆,他走进这天里,环顾四周,找一切有蔺其姝的影子。
而晏鄢也像一道影子,静静伫门外,叨扰。
离开晏鄢的视线,蔺怀生恢复沉静。他当然知道晏鄢值得深究,但当下最主要的重点还蔺其姝屋子可能留下的线索。他以睹物思的正当借口,这间大的禅房里四处查看。
蔺其姝净慈庵的生活十分清简,屋内大件的布置多,唯有那些小东西,能够窥见分她真的样子。如晏鄢所说,放下了郡主身份的蔺其姝潜心向佛,桌子上整整齐齐压着页手抄佛经,想来是前往京城前的最后晚上的亲笔,这属于遁入空门的静娴。而女情与闺门怨,也小方桌的另一侧。未完成的绣品、捆绣线、仔细插绢子上的绣针,那是无问津的韶华。
蔺怀生走去,佛经上的字迹他眼前一一印现。疏长藏锋,是抄佛经还是压杀心。
蔺怀生原本先入为主,认为能写这样笔锋的必是男,但就百里之外的这座尼姑庵中,他发现自己原本的想法太理所当然。这是蔺其姝的屋子,这是蔺其姝抄的佛经。
这是蔺怀生所收字条的字迹。
屋外随之传来声响,是谈声,蔺怀生迅速纸张压回原来位置。
回头,却是应该京中查办本案的江社雁。
大理寺卿看向蔺怀生的目光中有些许审视,这时晏鄢也进来了。她站江社雁后头,好像为没拦下这男对蔺怀生露出歉疚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