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不停。
在道这场雨的恐怖后,几乎没人敢靠近庙门口,而原本敞开的木板门也合得严严实实。香炉里满满当当插香,香灰如一座小山,又簌簌地落在供台,屋里很闷,每个人都闷出了汗,可没人说话。
连河神都有些烦闷。
神台的角落里,隋凛背对所有人坐,所有人都道他怀里是什么,但却看不到。隋凛穿黑衣服黑裤,很古板,很沉闷,但淡黄的披帛却从浑黑里流泻,蜿蜒且长,像母亲河,想让人弯腰掬一捧。金色的臂钏比薄纱更显眼,但最后只记得菩萨的偶尔露出的一点手臂。在昏暗的角落,隋凛的样仿佛异成一条黑蟒,把菩萨紧紧缠,但粗想细想都吻合。
落后的,原始的,狂放的。在这座大山,有多虔诚就有多疯狂。
赵游纯情得要死,他觉得自己不该看,但又说不明白为什么不该,到最后眼睛也看了。明明也看不见什么,却觉得浑身发热发臊,角落里的那团黑影变成蛇舞,变成鼓点,心跳越来越急促,青年很不自在,但是庙就这么大,哪里也躲不开,最后赵游欲盖弥彰地拿手背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
这是这间庙宇里第一声清脆的声响,剩余的都是呼吸。
“了!”
提议的是河神,现在打断的也是河神。神明的脸色很难看,威压如有实质,十来步范围内都没人敢靠近。但他压抑怒气,最终说出口的话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不用抱那么久,也不怕把你的菩萨抱了。”
这些话像不止响在蔺怀耳边,也敲在蔺怀胸腔,有些于响亮了。蔺怀经从隋凛的怀抱里汲取够了虔心的信仰,并且这方法到底治标不治本,再长久抱下也不会有更多益处,蔺怀便轻轻握了一下隋凛的手臂,示意他想要起来。
隋凛的手臂猛地缩了下,引得蔺怀看他,只见对方冷硬木讷的神色中多了几分羞赧。昏暗的庙宇中一双眼睛却能够那么亮,蔺怀道明明此刻不可能在对方眼中看到自己,但蔺怀错觉自己经看见了。
蔺怀遇到很多人,但从来没有人像隋凛。
他对隋凛轻声说道:“谢谢。”
两人起身回到人群之中,众人眼神各异,两人却能做到坦然自若。
蔺怀对河神说道:“多谢河君开口助。”
很正常的答谢,但为神明神力恢复的形式而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众人摇摇欲坠的廉耻,似乎全靠菩萨本身悲悯世人的秉性维系。
反正河神听得很不是滋味。他又忍不住摩挲自己的手指,反复的,神经质的。困泥身的菩萨多了一分要小心对待的脆弱,而神明也本来疏离,可最后河君发现自己坚信的信条只困住了他自己。
世人皆可碰菩萨,唯有他不能。
沉默之中,最后是赵游先开的口,他挠了挠头发,关切地问蔺怀:“菩萨些了么?”
自赵游的话后,奇怪的气氛才有所缓和。蔺怀在一个副本遇李琯,到最后发现对方真是便宜表哥,而赵游和初见时的李琯很像,这让蔺怀不由起了兴味。
“谢谢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很眼,怎么会来这里?”
赵游一五一十地答:“我叫赵游。”他指汪旸,“我和汪旸是舍友,汪旸家里出了事,走的时候挺匆忙的,之后也没再和我联系。他之前请的半个月假经了,再这样下得校处分甚至开除,我就和辅导员要了他家地址来一趟。”
蔺怀甚至不用判断赵游所说的是真是假,这张角色牌是游戏钦定的本轮唯一可信的人,设计的身世背景自然和这座大山毫无瓜葛,赵游也不存在杀死汪旸父亲的动机。
“你很善良,外乡人。”
起码角色身份是这样。
赵游得了夸赞,脸有点红,接不怎的举止都变得局促,他硬地拉一旁的汪旸当挡箭牌。
“我比较有舍友爱哈哈……”
可惜在场的人没几个听得懂。
汪旸挥开他的手,咬牙道:“你正常点。”
赵游啊了一声,非要勾肩搭背显示哥俩:“我怎么就不正常了?我这么大老远跑来看望你,你不感动?”
蔺怀却觉得有赵游这样一个乐天派很,他看两个年轻人打闹完,才把话题拉了回来。
“我想,你刚才困惑的问题经有了答案。”
“赵游,你不属于这里,这场雨里的诅咒不至于殃及无辜。”
赵游一听,恍然:“原来是这么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