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的梦太漫长也太清晰了,即使记忆从他睁眼开始就潮水般褪去,也不能让他立刻就分辨出现实和梦境。
洛安放在他脸侧的手让顾锦有点痒,所以他抬手握住了那人的手,微微蹙眉。
神情莫名显出几分脆弱。
但再大的起床气也只能持续这点时间了,房间里越来越低的气压不似作伪。顾锦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突然手指就僵住了。
洛安没挣扎,他依旧在笑,带着顾锦熟悉的纵容平和,“所以,沈昭是谁呢?是刚才梦到了还是认错人了?”
洛安很慢地拆了一下这两个字,“沈——昭,我不记得上学的时候又这号人,是最近工作时碰到的同事吗?”
……
顾锦:……
这算什么?死去的前男友突然攻击我?
“我……刚才说了什么吗?”顾锦慢吞吞地揉了下太阳穴,特别无辜地问道,声音里还带着迷迷糊糊的低哑。
但洛安早就已经看清了这小混蛋的本质。他仿佛觉得顾锦的这个问题特别有探讨的价值,慢条斯理地从头说起,“嗯,你刚才一直很惊慌,出了一头的汗。我还以为你梦到了什么恐怖片。然后我就听到你叫了其他人的名字。”
这是过不去了。
顾锦抓过一边的枕头盖在脸上,“学长,我哪能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啊。”
他在撒娇,并且企图以此蒙混过关。
顾锦觉得洛安应该也知道这一点,但他视线被自己挡住,像是只用沙子埋住头的小鸵鸟一样,安慰自己只要看不见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顾锦。”
顾锦心虚地转了个身,“我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你很在意我的心情吗?”
顾锦手指一顿。
他的侧脸被人戳了一下,是那种带着点孩子气地,伸着食指的那种戳。
“小锦,如果我们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你不该这么在意我的情绪。”
如果只是朋友关系,顾锦的回答就该像两个月前一样,类似于反正他和洛安也没有什么关系,小妈就不要天天看着他的社交圈了。
顾锦总是说自己常年不做人,但事实上,他是只非常心软的狐狸崽子。不巧,他身边这位对情绪的敏感程度精确到了分毫,轻易就揪住了顾锦漏出来的尾巴。
顾锦有气无力地拍开了洛安的手指,却被反手握住。
“陆行简那还有我的婚约。”顾锦低低说道。
“……起床吧。”洛安挠了一下他的手心才松开手,身边的床垫动了一下,大概是他站了起来。
顾锦放松了点。
今天简直是地狱开局。
下一刻,脸上的枕头被人抓开,洛安弯腰在他鼻梁上亲了一下,再重新吧枕头盖了回去。
顾锦怔愣地躺在床上,半分钟以后才坐了起来。
……狗日的沈昭。
顾锦弯腰,额头抵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烦躁地闭了下眼睛。
他一直把沈昭这个名字连同顾九的一切埋在记忆深处,如果不是刚才的梦境,顾锦甚至都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忘掉了。但事实上,他就像是工作不认真的墓地看管者,只在棺材上盖了薄薄的一层土壤,平时看起来毫无二致,但只要一点点雨水或者震动,就会露出底下的真容。
那段记忆太过于深刻,以至于在顾锦的灵魂上都留下了难掩的痕迹。
梦里最后的亲吻发生在顾锦和沈昭认识三个月以后。
虽然沈昭一直说自己是第一次谈恋爱,但看上去不管是他对于顾锦的喜好和相处时的分寸把握的都极为纯熟,甚至还在堪称无趣的研究基地给顾锦找到了不少小惊喜。
因为这点,顾锦一直觉得沈昭可能是在情感经历上撒谎了,一直都没有答应恋爱关系,只当朋友相处。
但有些人,是不可能做朋友的。
在某次得知了顾锦的芥蒂之后,沈昭所表现出来的委屈简直让人心疼,他缠着顾锦一遍一遍地问到底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才让顾锦误以为他是个见人就招惹的渣男。在得知是因为自己做得太好了以后,那人默默生了好久的闷气。
顾锦好笑地请他吃甜点,这人还赌气地没像以前那样给他拉椅子。
一切发展都很美好,沈昭用自己的方式向顾锦证明,他是初恋,没道理因为天赋异禀就被被误解。
三个月的时间,长到连顾锦都觉得自己再不给回应就太说不过去了。
所以如果没有那通电话,顾锦会在亲吻以后问问沈昭愿不愿意在一起。
顾锦还能记起沈昭当时的表情,他肯定也察觉到了顾锦的柔软,所以在察觉到震动的那一瞬间,青年眼底有明显的懊恼划过。
顾锦后退了一步,笑着示意他可以随便。
两人平时在一起的时候也发生过不少次这样的事情,毕竟研究所里研究员和设计师多达上百位,懂蓝海矿开采的技术人员可就沈昭他们三个。
不过平时沈昭都是以顾锦优先,不管是谁的通讯一律挂断没有例外。
但那天不一样,沈昭抿了下唇像是对通讯很不耐烦但又没有办法的样子,像是只不得不听话远离食盆的犬类一样。
他低声和那边的人说了两句听不明白具体意思的话。好像是说“机甲”“生产线”之类的,其中好几个专有名词顾锦只知道大概和粒子炮有关。
大概是学姐的话一直都卡在顾锦的脑海中没有被忘掉,他那段时间也私底下了解了不少关于联邦矿区家族势力的现状。顾锦脑中的第一反应就是沈昭背后的家族想要拥兵自重。
真不是顾锦多想,而是联邦掌管矿区的那些家族有着深厚的起义底蕴,厚到甚至给亚特兰蒂斯如今的统治者提供了时间线和革命纲领。
顾锦当时人都麻了。
几天前查资料的时候他还想着还好联邦已经安定上百年了,他和沈昭在一起以后可以安安稳稳的。结果还没在一起呢,他预定的男朋友就要扛木仓出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