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仙谷内的环境很幽静。
小潺流水淅沥沥地响着,欢悦的声音进入厢房,却也被极其凝滞的气氛给淹没。
苏云湉坐在床榻,与镶嵌在俊美脸庞上那双宛如稚子的双眸对视,内心又慌又乱,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再见到“苏天霄”的时候会是这样的场景。
她看向医修。
医修注意到她的视线,轻轻叹了口气:“鬼医大人过来看过了。”
“鬼医大人怎么说?”
医修摇了摇头:“鬼医大人说了,病患神魂不足,没有什么特别好救援的办法。只有三种可能,要么等他自己恢复记忆,要么等他再次重新长大,要么他会一直保持稚童的状态,另外,因为没有成功救人,所以你还拥有一次让医仙谷无条件救人的机会……”
苏云湉听到这有些恍惚,她站起来道:“也就是说,最差的情况他可能一辈子就是如此?”
医修叹了口气,没有摇头。
“啊,啊……妈,妈妈……”
苏云湉的思绪被对方打断,她扭头,看见坐在床榻上的青年男子像是闻到熟悉又安定的气味,毫无顾忌地伸出双手,信赖地向苏云湉张开怀抱。
苏云湉还有些懵,只记得说:“我不是……你妈……”
杵在不远处的谢安钰真的看不下去,他上前一步,“啪啪”将床上青年男子的手打开,声音透着冷酷:“男女授受不亲。”
端坐床上的青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茫然地看了看手,忽然瘪了瘪嘴。
“哇哇……妈妈,哇……mua……”
谢安钰见到这一幕头皮发麻!是真的头皮发麻!
这真的还能算是他的分/身吗?
虽然他刚刚已经趁机探查过,对方的肉身、灵魂确实还是出自他的神魂,只是不知道为何心智忽然回到了两岁。但这也是问题的关键。残缺的一魂一魄,怎么可能被呼唤出灵智。
这根本就不合理。
“牧道友!”他身后传来医修凉凉的嗓音,“请你注意点,这是一位孩子。”
谢安钰表情几乎控制不住地扭曲。
苏云湉手忙脚乱地给对方擦脸,将对方抱在怀中,温柔地抚摸他的脑袋,等他终于没有哭泣时,才扭头说了一句:“牧道友,他还是个孩子。”
她说完,却发现牧余整个人都仿佛僵硬在原地,或者说神游天外。
只耳根那块,红得几乎滴血。
……
苏云湉又是摸头,又是唱儿歌,终于安抚好“苏天霄”,将他再次哄睡。
等她再次直起腰时,只觉得腰酸背痛,一时有些郁闷。
这算是还未结婚就提前体会当妈的感觉吗?
苏云湉走出厢房,放任自己在医仙谷随意行走,环境清幽,无人搭话,她才好慢慢整理思绪。
想起来时医修说,“要么等他自己清醒,要么还能重新长大,要么就一直保持稚童的状态……”这段话。
她的心就一阵阵烦闷。
原著中的苏天霄虽也有昏迷的时候,但一旦清醒,那就是自动升级,然后日天日地!
怎么到这里就是神魂不足,变成稚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
这时,耳畔响起吵闹的声音,苏云湉蹙眉看去,原来不知何时她又走到了医仙谷的门口。
此时门口是一名头发乱糟糟的年轻孩子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说来也巧,那少年样貌的苏云湉还有印象,就是当初她初到宗门的时候给她带路参观的童子。
少年一边磕头,嘴里不停地哀嚎着:“求求你们,救救,救救我姐姐吧!活人不医!我的命换我姐姐的命行不行!一命换一命啊!”
这句话仿佛给了苏云湉一个重击。
一命换一命。
原本早该开启人生巅峰,在未来搅起风雨的天之骄子,难道是因为被她自作聪明的插手命运,才会出现这样不可及的变化吗?
是啊,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尤其原身本是该死的,现在原身没死,而“苏天霄”变成稚童,这岂不是相当于代替死了一遍吗?
……
苏云湉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心性,责任心与负罪感都很重,这么一钻牛角尖,就有些控制不住愧疚的情绪。
她周身的灵力有些暴动,血丝渐渐弥漫上瞳孔,顷刻,她的黑色的双眸深处泛起血腥的红,甚至散发出狂躁又不安的气息。
原本在凉亭附近休憩的仙兽们慌张地煽动翅膀,飞速地远离苏云湉。
苏云湉只觉得一股一股的灵压冲击着太阳穴,头疼得厉害,双眸仿佛被一层雾遮住,看什么都看不太清。
伴随着远处磕头请求换命的声音,苏云湉的身子不受控制的踉踉跄跄地向那边走去,潜意识仿佛是想找什么赎罪道歉,但连为何的理由苏云湉似乎都不记得了。
她晃晃悠悠地将“医仙谷无条件救人一次”的令牌丢给医修:“给,给他……把这……给他。”
医修目瞪口呆,他刚想问确定吗,这可是医仙谷的无条件医治邀请函啊,不过在他抬头瞬间敏锐地察觉到苏云湉身体不适。
他忙扭头喊道:“不好。师兄快……”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见一句,“安静。”
医修回身一看,就见苏云湉的旁边就多了一道沉默的身影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人穿着最普通的蓝色儒衫,样貌清秀面无表情,然而在一瞬间却给人一种不敢拒绝的强大气场。
此时的苏云湉已经被体内澎湃的灵力刺激得踹不过气来。
她的头脑一时昏迷一时清醒,清醒时想要抬手求援,然而不管她怎么用力,身上的灵力与肌肉完全不听使唤,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淤泥中,无人可求,无法自救。
就在她自我挣扎时,右手腕忽然冲进了一股澎湃温和的灵力。
新进入的灵力没有暴躁镇压,而是选择润细无声地潜伏,慢慢调动节奏,让她焦躁不安的灵力像被rua了毛的大猫样舒缓下来。
苏云湉昏了过去,失去意识前,她仿佛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谢安钰接住落下的身躯,轻轻一掂,将其抗在肩膀上就往外面走。
杵在一旁的医修眼角抽了抽,忍不住上前阻拦。
“何事?”
医修道:“她这样被顶着胃,清醒后极有可能泛酸呕吐。”
谢安钰脚步一顿,手随意一翻,将苏云湉大横抱在胸前,掂了掂,有将苏云湉往身后一抛,将其禁锢在背后背起来,然后他冲眼角抽搐得越来越厉害的医修点点头,转身离开。
“哎。不是这人……”
医修还想拦着看看苏云湉的情况,然后他就被师兄给扯住。
“已经没事了。”师兄沉稳地打量了离开的两人一眼,皱了皱眉,“似是心魔,但好像被强行压制下去了。奇怪,心魔这么容易能被压制的吗?”
“嘶。或许是师兄你感觉错误?”医修咂舌,强行压制心魔,不光境界要高几等,对灵力的掌控技术也得极端精细,两个炼气期修士摆明不可能。
师兄也摸了摸下巴,摇摇头:“许是我们看错了,毕竟也就是一瞬间躁动。或者并非心魔,而是情绪起伏太大罢了。”
医修一想也只有这个能解释了,然后他拿出邀请函给师兄,为难道:“刚刚那位女修士说要将“无条件救人一次”的机会转增给这位少年。这……”
一直跪在地上不敢作声的少年,眼中爆发出希望,不停地开始磕头:“多谢尊者,多谢真人!小人下辈子做牛做马一定会报答那位女修的。”
师兄和医修都有些犹豫,这时,他们耳畔同时传来谷内一位大能的声音。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带进来吧。”
两人惊讶地对视一眼,没想到居然是那位发话了,他们连忙应诺:“是。”
医仙谷左侧,是一个个类似蒙古包的专门给病患们居住的地方。
一个低眉睡眼的男孩急匆匆地捧着一碗药跑进其中一个蒙古包,在看见床上坐起来的身影后,眼中闪烁着泪花。
“姐,姐姐,你终于醒来了。”男孩高兴得不行,想跳跃却忍住内心的亢奋,避免让药汤洒出来。
“嗯。让你担心了。”女子脸上有一道疤,她抬手,手臂相较一般女子更粗壮,肌肉纹理明显,她摸了摸弟弟的脑袋,“也辛苦你了。不过你是如何有进入医仙谷的机缘。”
女子今年近30,停留在炼气期十多年,医仙谷是什么地方她还是很清楚的。
他们这种贫穷,还没好队伍好师尊带着,需要大量资源堆积的炼器师,绝无可能登堂入室,当初她任由弟弟带自己过去,是想着若是有缘,能得到刚好出医仙谷历练的新医修来医治,也是好运道。
弟弟便将当初在给苏云湉当学院介绍人,以及之后苏云湉丢给他邀请函的事给说了一遍。说完,他还不忘自得意地说结交了一份贵人的友谊友谊。
“你这个糊涂蛋子,糊涂啊!那种贵人如何是我们能结交友谊的。”女子听前面的话异彩连连,听到后面却一脸懊恼,“多好的机会,怎么就……唉。”
弟弟不明所以,但还是怯怯地看着姐姐。
“天衍宗的年轻修士我们也见过,你见哪一位能在刚入学的时候得到夫子和书院长看重?这位定然是有大能耐大造化的存在。
你当初回来的时候为何不早与我说,指不定我们还着点香火情早早过去,看对方愿不愿意收我们做洒扫、管事童子。说不定我们伺候对方十来年后,便有机会得到筑基丹,因此从武入道,获得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