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建义硬生生挤到最前方,脚下定力十足,完全没让后面的人将他推开,就盯着前方的人将长案贴在墙上。
来了十几人,从后向前一一贴上长案,用姓名发案,只要在上面找寻自己的名字即可。
苏建义对自己没有信心。
他先是扫了一眼前方,紧跟着就从长案的尾巴往上看。
就算是垫底他都会狂喜,恨不得最后一个姓名就是自己。
可惜的是连着往上看了好几个,就是没看到自己的姓名。
“不会吧、不会吧,难不成又没考过?”
心中慌的不行,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一个个名字就在眼前闪过,可就是看不到他最熟悉的三个字。
“我中了!”
“怎么没我的名字?是不是看漏了,我的名字到底在哪?!”
“快来人啊,大夫,这里有人晕过去了……”
“苏博廷,这位苏博廷了不得呀,是咱们这次的县案首。”
“苏博廷?真的是苏博廷?!”苏建义听着声音,立马直起了腰,他顾不上找寻自己的名字,朝着最顶前的方向望了去。
果然,就在那个位置上看到了苏博廷的姓名。
案首!真的是案首!
一时之间,满腔都是狂喜,他挥舞着手,大声笑着:“案首是我侄子,我是案首的叔叔!”
真是太高兴了,尤其是四周传来羡慕的神情,那种自豪感恨不得让他蹦跳起来。
“你家侄子有出息!”
“这要是我家侄子就好了。”
“你还待在这干嘛?赶紧去报喜呀。”
“报喜?等会儿……”苏建义突然缓过神,他好像还有事儿没有做,推了下身边挤着的人,嚷嚷着:“别推我,我还得找我自己的名字呢。”
一时高兴,把重要的事给忘了。
正打算回到尾巴再继续找自己的名字时,余光那么一瞟,像是看到三个特别熟悉的字。
苏建义直接愣住了。
那位置可不简单,除了县案首在最前面之外,后面会排着十个名字。
这十个姓名可是县前十,是除了案首之外最出色的十名。
他、他他他……进了前十?!
一旁的人见他懵掉,还当是没有考中,便拍着他的肩膀说着:“瞧你年纪不大,这次不中下次再来就是。”
“对对对,赶紧给我们让个位置,你一挡着我都看不清前方了。”
“你侄子不是考了案首?赶紧回去报喜呀。”
“报喜?对呀,报喜!”苏建义下意识转头就朝人群外冲了出去,他高喊着:“臭小子!我考了……我考了第几来着?等会……那到底是不是我的名字啊?”
实在是高兴冲昏了头,都没看清就冲了出来,这要是看错了那不得丢死人?
立马一个转身,又朝着前方冲了进去。
他这一来一去,外面的苏霖是抱着肚子笑个不停。
看来真的是激动坏了。
先前爹冲上去后,他也紧跟着上。
只不过爹看后面的名字,他是直接看前头。
平日里虽然喜欢时不时怼他一两句,但苏霖也知道,只要是不出意外,爹肯定是榜上有名,名字甚至有可能排在前方。
果然,进了前十。
哪怕是前十中的垫底,但这也是一份荣耀。
而且后面还有一大堆的姓名,能考中前十绝对不是幸运,而是有这份实力。
苏建义在里面兴奋的不行,等走出来的时候就绷紧着面皮,让自己不至于大笑出声,清了清喉咙,“还行还行,也就前十而已。”苏霖瞧着他,直接伸出手将他抱住,“爹,你真棒!”
“嘿嘿。”苏建义没绷住笑意,要不是臭小子把他给抱住,感觉自己能飘上天了。
今天可算是双喜临门。
一个案首,一个前十,必须得好生庆祝一番。
找了家城内最大的酒馆,四人结伴下馆子去了。
等饱吃一顿,该干嘛还是得干嘛。
县试之后便是府试,府试得考三场,考过之后才能是童生。
离着就两个月的时间,苏建义还来不及高兴,就得继续钻进书房看书了。
他这边苦读,但是考中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村子里。
苏老爷子听到消息之后,面上多了些笑容,和来道喜的人说着话,看着不像是极度惊喜的样子。
可其实垂在腿边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激动啊,真的是太激动了!
他盼这一刻已经盼了二十多年,都以为自己有生之年见不到这一幕,没想到还真就成功了。
当送走了来客,苏老爷子背着手走进的屋子。
苏二伯母瞧着,有些疑惑地道:“老爷子怎么看着不怎么高兴?”
“这么大的喜事,怎么可能不高兴?”苏老太太哪会看不出老伴的性子,这时候肯定是躲在房间里抹眼泪了,就怕被家中其他人看到丢了面子。
也是,这么大的喜事,高兴是真的高兴,眼泪也是真的忍不住就流了下来。
她擦了把脸,起身往屋里走去。
果然,就看到老伴捂着脸坐在床榻上。
苏老太太递了一块帕子,打趣道:“小点声,孙子们都听到了。”
苏老爷子抹了把脸,双眼边发红,却难掩着喜气,“我真是高兴,等我百年之后下了地,也能把这件好消息告诉祖宗们了。”
“那你得好好养着身子,这才是一个县试,后面还有好多考试呢,说是过了那什么才能成为秀才吧?”苏老太太说不来这个,只知道后面还得考很多次,也不知道老小能不能过,“不过廷哥儿可真有出息啊,那么多个人考了第一,以后肯定能成为秀才吧?”
“我家建义也不错,前十呢。”苏老爷子略显自豪,在外面不敢太张扬,就怕张扬的太过以后给苏建义添麻烦。
可在自家,也就不需要瞒着了。
瞧着这张老脸上满是自豪的情绪,“你可知道去参加县试有多少人?那么多人中咱们家建义硬是考了个前十,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考中就已经让他们高兴不已,而这个名次更是让他们惊喜。
苏老爷子其实没说,可在心里也是有想过,苏建义的名字这么排前,那是不是也能通过后面的几次考试呢?
如果真的能通过,他们家真的能出一个童生或者是秀才。
越想鼻头越酸,眼泪就忍不住冒了出来。
苏老爷子这一辈子就算是再苦再累他都没这么哭过,哪怕再辛苦也是咬咬牙自己扛着。
可这一会,眼泪就是这么哗哗的落,他拿着帕子擦了擦脸,哽咽着道:“我这是高兴。”
苏老太太哪里不知道他高兴,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开口说着:“要不,咱们也往南林城走一遭?霖哥儿不是说了吗,宅子已经买了下来,咱们过去也能有个地方住。”
苏老爷子摇了摇头,“别,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府试,咱们现在过去只会扰了建义的清静,让他好好看书,咱们以后再找时间过去。”
是不想去吗?
当然不是。
苏老爷子恨不得现在就动身。
可他担心自己这么一去,会让苏建义分心,也怕他会有更大的压力,倒不如待在村子里等着消息。
等待的时间不是那么好熬,好在苏老爷子也有事要做,毕巧离开,家中糕点的生意就交到他手中,忙起来的时候根本没空想起来。
就这么,四月到了。
府试和县试没什么差,只不过由四场改为三场。
这一次苏建义的运气好,并没有安排在臭号边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还蛮失望。
臭归臭,但他考得好呀。
万一不在臭号边上,他考差了怎么办?
要不是不能调换座位,他恨不得直接搬到臭号上去。
这场考完后,苏建义走出考场时表现的有些低落,看着来接他的臭小子,更是连说话的心思都没了。
“爹,要不要喝点茶润润喉咙?”
苏建义叹气,“儿啊,爹怕是没机会参加下一场了。”
苏霖有些惊,按着爹的程度,应该不至于在第一场被淘汰。
“我没被分到臭号。”苏建义皱巴着脸,瞧着那样子像是要哭了出来。
“……”苏霖一脸无语,“写得如何呢?”
“写倒是写完了,可我没被分到臭号啊!”苏建义觉得臭小子不懂自己,臭号绝对是他的幸运位置,不然之前的县试怎么就得了前十的名次呢?
这肯定就是有讲究的嘛。
嗦了嗦鼻子,苏建义越想越难过,还不忘狠狠瞪了前方的少年一眼,都不知道来安慰安慰,白养他了!
不过,转头想想。
自己好像也没怎么养过儿子,反而是靠着未来儿媳挣来的银子,才能住大宅子、坐着马车上路。
这么一想,有些心虚呢。
回家后的苏建义连看书都没精神,面对一桌子的佳肴也难得没胃口,他对着其他人招了招手,就回屋躺着了。
毕巧看着,问道:“爹病了吗?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不用。”苏霖摇头,拿起碗筷开始吃饭,“等第一场的名单出来就能满血复活了。”
果然,当知道自己并没有被淘汰,苏建义是瞬间精神。
第二场的座位同样不是臭号,但比起第一场时挨着臭号要近了那么一点,还没开始做题,他就觉得自己肯定能比上一场考得好。
顿时是胸有成竹,下笔如有神。
而这场名单一出来,苏建义是一点都不意外,要是被淘汰那才叫意外呢。
心中更坚定,臭号就是他的幸运所在。
在最后一场的门口,苏建义就双手合十,小声嘀咕着。
他身后的人有些好奇,忍不住朝前听了听。
“千万臭号,一定要臭号,菩萨保佑我一定要去臭号!”
同场考生听完后一脸古怪,这人有毛病吧?去哪里不好一定要去臭号?
不行不行,得远着些,可千万别被这人传染上毛病了。
苏建义求得诚心,却并没有如愿。
号舍一共分为四类。
除了臭号之外还有老号、小号和席号。
小号位尺寸小,想要站起伸个懒腰都不够,休息时还得蜷缩着双腿才能躺下,就连看题都不能将试卷完全铺开。
席号更惨,属于临时搭建的号舍。
还是用草席搭建,别说是下雨,就是刮阵风都有可能将草席吹倒。
而这四类中,最好的就是老号。
虽然也是普普通通,但好在没那么多问题,考生们要是被分配到这种位置上,那一定是特别高兴。
可苏建义不是。
看着人人都想要的号位,他真的很想搬到臭号去。
这日考完,苏霖见老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第一句话就是:“位置又没被分派好?”
“嗯,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惨,被分去了老号。”苏建义说完,就是长叹一声。
正巧着,身边走来面色苍白的一人,浑身带着怪异的味道,捂着嘴巴快要把人给吐没了,听到苏建义的话,双眼就是向上一翻,差点给气晕过去。
分到老号还叫惨?那他这种分到臭号的叫啥?!
为了避免被群殴,苏霖赶紧带着爹回家。
出榜还有两日,趁着这个时间,苏霖打算先搬家。
之前是为了读书清净,不想因为搬家的事让苏建义分心,哪怕买了宅子也一直住在原先的院落里。
等府试的结果出来,还得等八月才到院试,这期间还是住新宅子比较舒服。
搬家倒是不累,就他们自己的行李,其他物什新宅子都有。
看着老大的宅子,打从进大门开始,苏建义的嘴巴就没合拢过,他以前就没见过这么好的住宅,没想到自己还有住进去的一日。
“赶紧给你阿爷去封信,让他们过来看看,老爷子一辈子都没住过这么好的宅子呢。”
“等出榜后再一起给他写信。”苏霖说着。
能中最好,让家里人一起过来庆祝,要是真不能中,那新宅子该住还是得住。
就这样,三人彻底在新宅子住下。
之前也邀请过苏博廷来做客,只不过苏博廷以等出榜后就会回村,搬来搬去太费神为由拒绝,再来因为案首的缘故,他在城内算是小小扬名了一次了,被城内不少人设宴邀请。
苏建义躺在长椅上,他一脸惬意道:“我要是能年轻个十五岁,肯定也跟着去凑热闹,你们看着吧,那些人恨不得直接把廷哥儿留在家里呢,就想让他给自家当女婿。”
过了县试而已,府试成绩没出,谁也不知道后面的院试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