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凝固,陷入可怕的寂静。
原本坐在沙发上稍微松懈的齐斯书顿时僵住,慢慢坐直身体,肌肉紧绷起来,目光紧紧锁住牧白黎。
而魏卓在猝不及防间被推入室内后,面上的警惕与戒备悄然隐去,表情恢复正常。
牧白黎的那一番话,成功让他们两人再次升起警惕心。
魏卓没有尝试转身去开门,他看向牧白黎,谨慎试探:“白黎,你只是在开玩笑,对吗?”
“当然,我只是想想而已。人类有别于其他多数动物的其中一条不就是能控制自己的欲望吗?更何况我现在的感觉也只是有点像喝醉酒后的亢奋,除去攻击欲强了点,也没什么。”
面对魏卓的目光,牧白黎笑了笑,语气轻快,尾音上扬,然而眼底却没什么笑意,黑幽幽的眼睛透不进一点亮光。
“对了,要喝点什么吗?咖啡、红茶、果汁、矿泉水……”他状似愉快地转移话题。
这怎么看都不对劲啊!
齐斯书咬紧牙关,记忆中的牧白黎性格冷淡内敛,而面前的少年肆意欢快,这完全就像是两个人。
……不,从目前的性格来看,现在的这少年更像那个“暴君”。
他忍不住朝魏卓投去一个眼神,结果对方连看都不往他的方向看一眼。
“……”草!
魏卓是真没察觉到齐斯书的眼神交流,他正在观察室内的布置。
正对门口的是那张牧白黎坐着的红色沙发,两侧各有一张沙发,而被沙发围起来的中间则放置一张透明玻璃桌,上面放满了各种零食甜点。
这个布置……有点奇怪。
魏卓掩去眼底的深思,再度抬眸时已恢复正常,“谢谢,但不用了。”
“哦,”牧白黎无所谓地将目光落在摆放一堆零食水果的桌上,又问,“那吃小蛋糕吗?还有切好的水果。不知道黑蛇从哪里拿的,味道还不错,挺新鲜的。”
齐斯书注意到魏卓与牧白黎之间的交流很正常,摸不准魏卓想干什么,但既然没有示意他做些什么,那就先按自己的想法来?
于是齐斯书没忍住,直接开口,“先前我就想说了,这里的食物有没有毒还不确定,你怎么就敢往嘴里放呢?”
牧白黎用牙签戳苹果的动作一顿。
从进屋起就一直安静站在沙发后的穆卡奇微笑,声音柔和轻缓,却暗藏嘲讽,“请不必担心,塞西尔虽然不是条好蛇,但他从不会对食物动手。可不像某些人类,脑子里转的东西又狠又毒。”
齐斯书轻啧,没怎么生气,“魏卓,这黄眼怪说你呢。”
魏卓的目光在桌面那堆零食上徘徊观察,闻言无奈地笑。
牧白黎的目光又看向魏卓,唇角微勾,仿佛暗含深意,“魏队长,你不坐下来休息休息吗?一路过来应该挺累的吧。”
坐下来,休息。
“不了,我不太习惯。”
魏卓想的有点多,他觉得桌上的东西和那张空沙发都有问题。
但他面上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是看向牧白黎,语气十分温和,“白黎,既然你还能控制自己,那赶紧和我们离开吧。这里并不适合久留。”
“先等一下。”
这是在魏卓意料之中的,他明白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然而即便他有所准备,牧白黎的下一句却依旧让他的心跳瞬间漏一拍。
“你难道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牧白黎没有抬头看魏卓,就仿若那只是随口一句闲聊。
他把吃水果用的牙签往苹果肉里一戳,往沙发背靠去,目光这才落在魏卓脸上。脸上如同面具的假笑已消失不见,冷冷淡淡的几乎没多少明显情绪。
已经快站起来的齐斯书闻言,一屁股又坐了回去,皱着眉头上下观察牧白黎,对于他气质变化如此之快表示疑惑。
与此同时,被察觉到想法的魏卓恢复冷静,“我的确有很多问题,但现在不适合问,等回去以后……”
“就现在。”牧白黎打断了他,“如果你不问,那我就代你先问一些,你可以说说我猜的对不对。”
他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很冷,目光暗沉沉的,看不出多少情绪。
“第一个。假设我陷入混乱,那我此时的混乱更偏向哪一种。是那家烧烤店时的状态?是红夜日当晚炸眼球怪的状态?还是【冰鸟】出现那时的状态?又或者,你们还列出其他不同的混乱等级,当然这个我就猜不到了。”
魏卓瞳孔微不可查地缩小。
“第二个。我现在是真的被混乱,还是在配合黑蛇演一场戏,又或者是与黑蛇合伙演戏。”
牧白黎慢慢地说,凝视与他隔了一张桌子的魏卓,毫不意外地发现对方脸上的表情正在渐渐消失。
“第三个。我是否与黑蛇达成什么协议,比如哪天我选择背叛逃跑时,他会不遗余力协助我。”
坐在沙发上的齐斯书眼睛睁大,下意识站起来,左看看有看看,想说什么,但硬生生憋了回去。
“应该还有些,”牧白黎抬眸,看向魏卓,忍不住笑起来,“怎么了?魏队长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很可怕啊。”
像只凶狠冷酷的野狼王,攻击欲极强,择人而噬。
“……”
“抱歉。”
魏卓抬手遮住眼,胸膛剧烈起伏,深呼吸几下,几秒过后,眼中的冷意收回,又是那个温和的魏队长。
他看向牧白黎,语气复杂,“白黎,你意识到了什么?”
“你在怀疑我。”牧白黎移开视线,“从始至终。”
“是的。”
“可我不该怀疑你吗?”
“穆卡奇,黑蛇……甚至黑蛇都已经为我铺好了路,如果我想动手,你们现在已经死了,连灰都不可能留下。而我也会彻底远离,去世界的任何角落,想做什么都没人阻拦,距离那个世界为所欲为肆意妄为的“牧白黎”触手可及……但我没有,这难道不能说明什么吗?”
牧白黎握紧杯子,细微的裂口从杯壁出现,随即又恢复原样。
魏卓很冷静,“这种信任太单薄也太脆弱。我知道这样说会很伤人,但是白黎,请不要和我讨论信任这个问题。在你我之间,是全华国,全人类,全世界。一点危险出现的苗头都不该存在。”
——咔嚓。
牧白黎手中的被子彻底碎裂,鲜血顺着伤口缓缓流下,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形成一个个血点。
“先生,您受伤了——”
穆卡奇想要帮忙止血,然而在触碰到牧白黎的那瞬间,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凭借多年的经验,他迅速闭上嘴,往后一站,假装自己是个毫无灵魂的装饰品。
他是对的。
牧白黎现在情绪很差。
他本来不会这么生气,他本来也不应该会这么在意……
但是,他又不是那个“暴君”。
于是他莽上去了。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呢,魏队长?”
“你最开始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怕我直接混乱发疯无差别攻击,还是怕直接杀人对社会大众无法交代?那么在基地里也有很多机会吧?为什么不动手?”
“最开始我以为是国家高层对我的态度矛盾,后来齐斯书说是因为高层无法统一方案。现在我才意识到,态度矛盾的人是你,将我置于这个尴尬地步的也是你。”
“魏卓,如果哪天我真的选择背叛,那都是被你逼的。”
“你会是全华国、全人类、全世界的罪人。”
齐斯书倒吸一口气,连忙起身插在两人中间,“冷静点冷静点,别真的动手。”万万没想到,总是因为脾气差吵架的他竟然有天也会去劝别人。
牧白黎成功输出一顿后,安顺地退后一步,头一次体会到齐斯书平常暴脾气的快乐。
他扔掉拐弯抹角的试探话语,把冰冷的愤怒揉成团扔在魏卓脸上。
不过虽然面上看起来十分愤怒还必须压抑住的模样,但他实际上极为冷静,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该说不愧是魏卓么,防备心这么强……
魏卓能听到自己重重的心跳声,浑身的血液似乎被冻住,以至于连呼吸都困难。
但他还是露出温和的表情,就仿佛没听到牧白黎先前的那一番话。
“白黎,我很高兴你能把你的想法说出来。有些事情只要把话说出来,就简单很多了。”
[杀死牧白黎,这才是最优解。]
魏卓的神情微微恍惚,“但是,白黎,这并不是一件小事。我们是在以世界和你对赌。而你,是随时能将棋盘掀翻的疯子……”
齐斯书横跨一步,反手敲晕魏卓,然后把对方扔在隔壁沙发上。
“好了,这家伙的屁话你听听就行了,不用多想。”
齐斯书转身给了牧白黎一个大大的拥抱,“我没魏卓那么大的责任感。我还是坚持我原来的态度,我相信我自己看到的。”
“牧白黎,回国以后,组团去揍魏卓一个月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