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提着灯笼,微笑的看着昭兴帝。
昭兴帝咬牙切齿道:“逆贼,你敢来害朕!”
徐志穹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我是来杀你的,杀你算是害你么?
你活在世上,时时刻刻都要作恶,我杀了你,让你这一生的罪业到此为止,不算是害你,算是帮了你!”
“恶贼!朕就不该你留你到今日!来人!快来人诛杀这恶贼!”
“别叫了,”徐志穹提着灯笼,照了照昭兴帝的眼睛,“你那几个太监,睡得非常安详,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昭兴帝还不死心:“谁来杀此恶贼!朕有赏!朕为其封爵!”
“小声些,”徐志穹四下看了看,“你这么大声音,想把这里的乡民都招来?想看看他们有多敬爱你这位大官家?
村里正办傩戏,烧那么多草人也挺无趣的,你觉得烧一个真人如何?”
昭兴帝对自己的口碑倒还有数,他略微压低了声音:“徐志穹,吾乃天子,你敢弑君?
弑君之罪,十恶不赦,一生不得脱,我且借你个胆子,看你敢不敢对我动手!”
弑君之罪,十恶不赦,一生不能洗脱。
这是每个宣人自幼被灌输的概念。
凉芬园里,太卜、李沙白都有杀了昭兴帝的机会,但他们没有人动手。
就连和公孙文苦战的钟参都有机会,随手释放一个陷阱就能要了昭兴帝的命。
但他们不能这么做。
这触及了他们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对帝王的恐惧。
但徐志穹没有这份恐惧。
在他眼里,昭兴帝很特别,但不管多么特别,他终究是个该杀的罪囚。
他叩动灯笼杆上的机关,一柄短刀伸了出来。
昭兴帝后退两步,一股腥气扑向了徐志穹。
别莽撞,昭兴帝身上有七品饕餮道的修为。
徐志穹修为在昭兴帝之上,但他对饕餮道所知甚少,而且昭兴帝还有霸道修为,得等他露了破绽再动手。
看着灯火间的刀刃,昭兴帝的汗水渐渐湿透了衣衫。
他为什么不畏惧朕?
“徐志穹,你敢再看朕一眼!”
徐志穹平静的直视着皇帝。
“徐志穹,朕命你把头低下!”
无论朝堂内外,昭兴帝都习惯了看着别人低头的样子,他喜欢盯着一个人看上许久,他能看出每个人动作和神情的变化,他能推测出每个人的真实想法,他能充分利用每个人的紧张与恐惧。
可如今,他看不出徐志穹的想法。
徐志穹的目光凶狠而阴冷,仿佛正在检视昭兴帝的内心。
得让这厮把头低下来!不能再让他多看朕一眼!
只要让他低下头,他才会想起天子威严,他才会想起对朕的畏惧!
朕是君,他是臣,无论他装的再怎么从容,内心之中必定会对朕有所畏惧!
无论太卜还是钟参,哪怕是梁季雄,哪怕是武栩站在这里,对朕都必须心怀敬畏!
“朕让你把头低下!”
因为中了怒火助虎威,昭兴帝的霸道修为被废过一次,但凭着丹药堆积和苍龙卫的辅助,他又恢复了九品修为。
他发动了龙怒之威,让徐志穹强行低头。
可徐志穹没有低头,他始终直视着昭兴帝的双眼。
“你,你是判官邪道!”昭兴帝意识到了徐志穹的特殊。
徐志穹狰狞笑道:“还真让你说中了!”
手里的灯笼高高举起,徐志穹正要动手,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是宦官!
徐志穹微微皱了皱眉头。
昭兴帝大喜,放声笑道:“闫如海,快将此贼拿下!”
门外无人回应。
昭兴帝怒道:“奴才,等甚来,速速护驾!”
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叫谁奴才?”
是陈顺才。
昭兴帝脸颊一阵抽动,徐志穹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陈顺才是敌是友,徐志穹不得而知。
昭兴帝的脸颊抽动许久,突然舒缓下来,语气也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平静:
“顺才,你进来,朕有话要对你说。”
他坚信陈顺才对他还保留着最后的忠诚。
只要陈顺才还在,他坚信自己能保住性命。
陈顺才信步走进了屋子,看着徐志穹,抱拳施礼道:“徐灯郎,可否容我和陛下说几句话?”
徐志穹默然片刻,点了点头:“说几句话,我不拦你,但不管今天谁来救他,他这条性命我必须带走。”
徐志穹不是夸口,他不是一个人在这,常德才、陆延友、夏琥、杨武都在附近。
弑君,他们不敢,他们对皇帝同样满怀畏惧。
常德才不用说,他对皇帝畏惧刻在了灵魂里。
杨武出身官宦世家,对皇帝的畏惧比常德才少点有限。
陆延友敢骂皇帝几句,但真动手的时候未必敢拿刀。
夏琥敢拿刀,但那也是为了徐志穹,要说不怕那是假的。
徐志穹不会逼着他们对昭兴帝动手,但他们有办法拖住陈顺才。
今天无论如何,徐志穹都不会放昭兴帝离开。
陈顺才转眼看向昭兴帝,没有施礼,面带笑容道:“陛下,受惊了。”
一听这话,昭兴帝有了底数,陈顺才是来救他的。
“顺才,你却还记恨朕。”
陈顺才苦笑道:“我怎敢记恨你?”
“顺才,曲乔的事情,朕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朕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朕知道你对她情深义重,可她不是个女子,她是太卜的一具傀儡,她给你多少柔情蜜意都是假的。”
陈顺才摇头笑道:“此事与曲乔无干。”
昭兴帝皱眉道:“那你说跟谁相干?朕为你做主,你且随朕回宫去,上至妃嫔下至侍婢,所有女子,任你挑选。”
陈顺才还是摇头:“我老了,伺候不动你了,也不想陪你回皇宫。”
昭兴帝点点头道:“不回皇宫也依你,朕赐你良田万顷,再给你修几座宅院,选姝丽百人,送到你宅院之中侍奉你!”
陈顺才放声笑道:“陛下真是慷慨,可我用不着这些东西,追随陛下这些年,金山银山虽说没有,可一份家当倒也置办得起,
万顷良田没有,三分薄田好说,几座宅院我不奢望,一座小院于我足矣,姝丽百人我不想要,我就想要一个贴心体己的女人,每晚能喝一口热酒,吃一顿热饭,你觉得我配么?”
“顺才,”昭兴帝长叹一声,“你还是为了曲乔的事情……”
“我说了,这与曲乔无干!”陈顺才怒喝一声,吓得昭兴帝一抖。
陈顺才怒视昭兴帝:“换做一个寻常女子,你就能饶过她么?你能饶得过我么?”
我把这一条性命全都交给了你,伺候你吃喝拉撒,为了你赴汤蹈火,我眉头从不皱一下,
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我笑脸相迎,哪怕你想要我这条命,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就想要一口热酒喝,我配得上么?你舍得给么?”
陈顺才说的咬牙切齿。
昭兴帝的汗水再次流了下来。
这奴才,哪来的这么多心思?
他哪来这么多要求?
奴才对主子忠心,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这都是谁教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