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向他:“我想回家。”
“家”字一出口,眼泪再度决堤:“我总是梦到一个女人,她眼睛瞎了,站在悬崖边,一遍一遍叫着我的名字,我怕她失足掉下去,却抓不住她……”
所有记忆,唯梦中残影,吉光片羽,我拼尽全力试图抓住,哪怕只是徒劳:“我觉得她可能是我的母亲,我出了这样的事,她该有多难过……”
刘恕举起另一只胳膊,伸出了手,似乎想为我擦去眼泪,至于中途,却凝住未动。
我身子一低,将脸埋进他手掌中,失声痛哭:“原来人没了记忆,就什么都没了。我做错了什么,该死的老天爷要这么对我?”
刘恕沉默不语,任由我哭了一场。
哭过之后,神识归位,眼泪一抹,顿觉羞赧,我逃开他的视线,嗫嚅道:“我失态了,多谢,已经没事了。”
刘恕直起身子,从容浅笑:“无妨。且穿妥衣裳,好生歇息。”他走到洞口处,顿了脚步,侧过半张脸,唇边笑意深深:“暖玉生香,尚可入眼。”
我愣了一下,低头看去,见皮氅微开,露出一双白花花的大腿来,刘恕口中生香的“暖玉”指的是什么,显而易见。我赶紧拉紧皮氅,小声骂道:“混蛋!”
刘恕唇边笑意愈深,施然而去。
次日,积雪未化,寒风犹烈。一行三人整装而发,穿林过野,越往后走,便越难行,山路迮狭,深谷夹道,绝壁巉岩,硙硙而立,令人望之胆寒。
行至崎岖处,深渊不见底,阴风不绝耳,若坠落其间,必粉身碎骨。
刘恕握住我的手,嘱咐道:“踩着我的脚印走,千万当心。”我回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手心全是汗,我未作多想,只以为他也紧张。
我紧盯前方,不敢旁顾,小心翼翼地踏着刘恕的脚印一步一步缓缓前行。而拓跋飞则手脚着地,奔腾跳跃,矫捷似猿,远远将我们甩在身后。
行至一高处,遥见拓跋飞抱臂而立,一派悠哉地等着我们。
待到近前,目之所见,不由令我倒吸一口冷气。
山体像是被某种巨力生生劈成了两截,一截仍在高处,一截却骤然塌陷,几十米的高度,只有一条近乎垂直的“路”,准确的说,应是没有路。
拓跋飞道:“公子,我背你下去。”
我大惊失色,颤声道:“没有别的路了吗?”
刘恕道:“过了断风岭,离青云镇十三四里,日落前可至,若走别处,今日便出不了山了。”他拍了拍我的手背,示意我安心,转头对拓跋飞道:“阿飞,你先背黎姑娘下去。”
拓跋飞撇了撇嘴:“我才不背她。”
刘恕皱了皱眉头,口气略重:“阿飞!”
拓跋飞老大不情愿地走到我身前:“公子有令,我只好为难地驼你一程。”
他又补上一句:“可不是我想背你的!”他微弯下腰,见我不动,立马不耐烦地催促道:“还不快点儿上来?愣着干什么?”
我怯怯地道:“你会不会趁机把我扔下去?”从这里摔下去,就算不死,也会落得脑震荡或者半身不遂的下场。
拓跋飞嗤道:“那得看小爷的心情。”
我一咬牙,跳到拓跋飞背上,他的背宽厚结实,如墙似壁,令人心安。
拓跋飞抱怨道:“你身上没几两肉,尽是骨头,硌得我肉疼。”
这个时候我自是不敢回嘴,装聋作哑任他数说。拓跋飞嘟囔了两句,跃上山崖,我忙伏低身子,严丝合缝地贴着他的背,抱紧他的肩膀。
拓跋飞双腿一蹬,身子如飞鸟一般腾空而起,大风在周身呼啸刮过,鬼哭狼嚎也似。
我闭紧双眼,强忍着尖叫的冲动,死命抱住拓跋飞。
耳边传来拓跋飞纵情的呐喊声,他似乎非常享受这种紧张刺激的感觉。
片刻之后,脚落实地,拓跋飞放下我时,我犹自腿脚发软,如踩棉花。他脚不旋踵地腾空而起,攀上峭壁,又去接应刘恕。
我仰望着他如鬼如魅的身影,第一次对这个少年产生了敬畏之心。
过了断风岭,便是下坡路,路虽险,走起来却不累。越往下走,海拔越低,积雪渐消,气温略有回升。到傍晚时分,遥遥可见山下村落鳞次栉比,炊烟袅袅。
我兴奋地又跳又叫又拍手,一身疲惫,一扫而空,心情酣畅处,无以抒怀,遂仰天长啸,高声呐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拓跋飞一时兴起,与我一同呼喝,两人声音此起彼伏,响荡山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