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梦戛然而止,我倏然冻醒,惊坐而起,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心下暗暗纳罕:怎的无缘无故地梦到拓跋飞了?再躺下去时,却已全无睡意。
他曾言不愿做将军,可如今却成了代国的一员大将。思及此,我不禁生出几分人生无常之感慨。
我犹记得,在飞星楼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说起自己的梦想时,眸子里璀璨的辉光。我亦记得,在飞星楼上,那种俯首望去、山河皆在脚下的,超脱红尘之外的缥缈之感。
我忽地一愣,旋又惊坐而起,大呼:“向良——”
无人应答。
我匆忙之下,鞋也顾不得穿,飞奔而出,四下呼唤:“向良,你在哪里?向良——”
“嘎吱”一声响,刘恕从一旁的屋子里走了出来。李荃紧跟其后,主仆俩眼圈皆发青,显然都未睡下。
刘恕不悦地道:“大半夜嚷嚷甚么?”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将上去,激动之下忘了形,抓住他的手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刘恕略垂了眸子:“知道了什么?”
我心中激荡难平,兴奋地几乎要跳了起来:“当然是知道了梁军对我军动向了若指掌的原因!”
刘恕抬了眸子,颇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道:“回屋说,莫着凉了。”说着,反手攥紧我的手,回到屋后方松了开来:“说罢。”
我问道:“公子可听说过‘飞星楼’?”
刘恕凝神思索半晌,方道:“似乎有些印象。”
我咽口唾沫润了润喉,道:“牧野城在前朝时名为‘甘水城’,与‘醴泉城’相互辉映。甘水城坐落在一片旷野中,到夏季时,常常可见流星雨。前朝一位帝王爱极了这旷野流星的奇景,便在甘水城正中修了飞星楼,以作观星之用,并将甘水城更名为‘牧野城’。”
“如此一说,孤倒是想起来了。”刘恕露出一副恍然之色,又不解地道,“只是飞星楼废弃已有百年,早湮没在历史中,你突然提起它作甚?”
我以十万分之认真道:“公子,我曾上飞星楼之巅,站在飞星楼上,视野极佳,城外方圆数里,皆可瞧得一清二楚。若牧野城守将以飞星楼为指挥台,我军一旦进入视线范围,不论如何藏匿,都躲不过飞星楼上那双眼睛!”
刘恕怔了一怔,忽大声喝道:“李荃,速传军师!”
李荃在门外应道:“是!”未过片刻,却又折返:“公子,军师道有急事求见,自己来了。”
刘恕快步上前,拉开了门,迎梅轻雪入内,梅轻雪直截了当地道:“公子,我想出梁军为何能洞察我军行动了。”
刘恕哈哈大笑,道:“你说说看。”
梅轻雪道:“我方才翻阅史料时发现,周政王十六年,政王在当时还名为‘甘水城’的牧野城历时十二年,耗资无数,修起了一座号称九层的高楼,名为‘飞星楼’。若飞星楼当真有九层之高,且未曾坍塌,苏徽定是登上此楼,以之为瞭望台,指挥全军作战。”
我呆呆地道:“军师,你实在是太神了……”
梅轻雪微微一笑,礼貌地回道:“姑娘谬赞了。”
刘恕叹了口气:“苏徽此人,孤见过一次,甚是平庸,不想胸中竟有此等谋略,是孤看走眼了。以飞星楼为眼,妙!太妙了!”
“确然教人未曾意料,十分精彩。”梅轻雪不吝赞道,“不过,彼之所长,亦彼之所短。太过依赖飞星楼,反而会失了判断。战场上情势瞬息万变,双眼所能看到的,毕竟有限。”
刘恕舒了口气:“实不相瞒,此刻孤心里舒坦多了。”
梅轻雪道:“公子,牧野城既有飞星楼,则敌暗我明,于我不利,不宜冒进,如何攻城,还须另谋对策。”
刘恕道:“理应如此。从长计议,不必急于一时。”
梅轻雪离开后,刘恕眯了眸子看着我,笑道:“黎墨,你真是孤的福星。”
我忽觉男人也是一种善变的生物,明明前不久,他还一副恨不得摔死我的态度,此时却又“柔情蜜意”地说起了“甜言蜜语”。
对此,我有样学样,回以一声轻哼。
刘恕唇角轻扬:“呦,胆子越来越大了嘛!”
我一笑置之,叹道:“我方才梦到以前登上飞星楼的情景,福至心灵,这才想到……军师翻阅史料,见几行字,便能推测出来,委实厉害。”
刘恕道:“梅轻雪确然是个军事奇才。”
我抬头看向他,问道:“公子,世人说他是雪神下凡,你信么?”
刘恕道:“孤从不信鬼神。”
我不由动容:在天子祭祀都要行三跪九叩之礼的时代,刘恕此言若传了出去,即使被扣上“大逆不道”的罪名也毫不稀奇。
可他既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便也壮了胆子,道:“公子,军师先天患了一种罕见的病,名为‘白化病’。他非但不是神,还是一个比常人更脆弱的人,一生都要忍受着常人无法体会的病痛折磨。这世上哪有神,有的无非是比常人努力百倍、千倍的人罢了。”
刘恕凝了我许久,许久,方问道:“此病可有医治之法?”
“绝症”二字只在心中转了一转,终未说出口,我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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