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烈的阳光照在梅轻雪身上,他微阖着双目,额间汗水涔涔,冷静镇定地指挥道:“鼓作七下,出动临冲。”言罢,他走下帅台,坐入三乘肩舆中。
申末之交,探报再传。
“报——”
“牧野城东门攻破!”
我唯觉错愕:东门?旋即了然,这大抵又是梅轻雪设下的计策:在南门大举进兵,正面硬攻,诱敌军将兵力押在南门,却出奇兵,趁其无备,偷袭东门。
前线捷报再传。
“报——”
“牧野城南门攻破!”
梅轻雪即令大军前行,刘恕又令传讯兵传令封锁内城。传讯兵返回复命,却道:“回公子,我军已攻入内城。”
刘恕眉头紧蹙,蓦地一夹马腹,疾驰而前,往牧野城方向去了。
李荃大呼一声“公子”,抢过一匹马,急急追了上去。
方渐海从骑兵队借了匹马,行至我身旁时,伸出手道:“黎姑娘,快来。”我抓着他的手,借力跃上马背,他一手攥住我的胳膊,一手攥住缰绳,策马前行,亦去追刘恕。
行至牧野城门外,唯见残兵断戈,遍地尸首,却不见半个活人。
李荃握剑在手,将刘恕护住,警惕地四下张望。方渐海亦拔出长剑,跟了上去,护在刘恕身旁。
往城中走了一阵,方闻得人声,遥遥望见高止来回奔走,再三喝令:“前锋将士听令,原地不动!不得擅入内城!前锋将士听令,原地不动!不得擅入内城!”
刘恕策马驱前,喝道:“高止!”
高止闻声,疾奔而来,扑跪于地:“公子!”他身上的战袍已被血染透,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脸上亦满是血污,颇为骇人。待抬起头,见刘恕身后竟只跟着三人时,他倏地色变,大声令道:“前锋将士听令,保护公子!保护公子!”
两千多名士兵立时奔至刘恕身后,持戈站定。
刘恕跃下马,将高止扶起,问道:“怎么回事?人呢?”见刘恕下马,李荃和方渐海亦下了马。
高止双目通红,道:“将士们都杀红了眼,全杀到内城去了,根本拦不住。攻上城墙时,便有许多人嚷着要把牧野城杀个鸡犬不留,以报仇雪恨。”
刘恕沉声问道:“张真和胥审呢?”
高止道:“公子命令传来时,二位将军已带兵冲进内城了。”
刘恕阴沉着脸,回身上马,道:“随孤进城。”
李荃面色陡变,拦在马前:“城中混乱,公子不可涉险!”
刘恕冷声道:“让开。”
李荃无法,只得退开。刘恕一扬鞭,当先而去,我驱马跟了上去,与他并肩而行。李荃、方渐海、高止及众兵将皆跟随在后。
一入内城,满目狼藉。
坍塌的屋舍、烧着的商铺、死去的妇孺、温热的血液、入耳的哭喊,一幕一幕,都在见证着这场尚未结束的烧杀掳掠的暴行。
罪恶像打翻的染缸,将牧野城浸染成了鲜艳而刺目的红,所有行走其中的人,都被搅碎成了肉末,再也没有原本的面目和色彩。
刘恕攥着缰绳缓步而行,紧紧抿着唇,眸子里是无法掩去的伤恸之色。
高止大声道:“传讯兵何在?”
两名士兵列众而出,齐声道:“请将军指示。”
高止令道:“即刻知会两翼军团,公子入城,速来护驾。”
“是!”
刘恕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眸子里已没了任何情绪:“高止,苏徽可捉住了?”
“破城后苏徽逃回内城,张将军已去苏府抓人了,尚未有消息。”高止顿了一顿,道,“不过,从俘虏口中探知,今次守城战,指挥之人并非苏徽,而是其义子苏秀。”
刘恕沉吟道:“苏秀,难道是……”
突然,耳边破风声大作,我抬起头,只见无数飞镖从天而降,以及一双此生都无法忘却的、充满了怨毒和恨意的眸子。
“两姓狗贼!还我爹爹命来——”
满天飞镖并未把我扎成刺猬。
眼前一暗,后背一沉,一具身躯将我压倒,挤在马背与他的胸膛之间。
虽无法回头看到他,可钻进鼻端的气息、紧贴皮肤的温度,都教我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他是谁,心里无法不被震惊占据,甚至远远盖过了此刻本应有的恐惧。
马臀中镖,马受了惊,撒蹄狂奔。
刘恕一手挥着披风挡开飞镖,一手抓着缰绳控制马匹,伏低身子,略显急促紊乱的呼吸扑在我头顶上,激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李荃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匹马,疾驰追上,在身后大呼道:“公子,接着!”
刘恕扔了披风,接住李荃抛过来的缰绳,搂住我的腰,沉声道:“抓紧孤。”
我依言抱紧他的胳膊,他在马腹间用力一蹬,借力腾空,跨上李荃牵来的马,再跑出一段路,收缰勒马,回过身问道:“刺客呢?”
李荃亦勒住了马,回道:“刺客腹部吃了一剑,受伤颇重,却被一个武功高强的少年救走了,方渐海和初一去追了,他们应是跑不远。”
刘恕又问道:“刺客是什么人?”
李荃道:“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身份不明。”
我插话道:“她是非衍的女儿,名唤‘非悯’。”
说话间,温衡策马而来,行至刘恕身旁,道:“伸手。”
刘恕摇头道:“没中招。”
温衡面色凝重地重复了一遍:“伸手。”
刘恕伸出了手,温衡仔仔细细地把了脉后,方舒了口气,道:“公子,方才那位小姑娘,便是害死廖丰将军、坑杀我军三万将士的元凶,幻蛊的炼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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