谯国公府,外头看不出一点异样,府内却是喜气洋洋。
虽未张灯结彩,却也颇经装点,看上去很寻常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有讲究。
老管家笑得缺牙巴都露出来了,不辞辛劳地指挥部曲、奴仆们上下布置,安放器具、摆放花草、擦拭门窗桌椅。
柴令武这次回来,老管家虽未亲迎,却将他们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即便以白雨棠与莫那娄捷的体重亦能轻松找到休憩之处。
柴绍预备结亲的是河东裴家西眷房,武德年间的尚书仆射、故魏国公裴寂的孙女,现魏国公、汴州刺史、驸马都尉裴律师与临海长公主之女。
话说这名字,不去当讼师可惜了啊。
柴令武心头微微叹气。
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命中注定有劫难的柴家,搭上注定没落的裴律师这一支,歪锅配歪灶,绝配。
唉,自从裴炬、裴寂之后,终唐一朝,河东裴家西眷房就再没出过宰相了。
不过,柴哲威这家伙挺看中这位……表妹,见过一面之后就乐得合不拢嘴。
口味别那么重行吗?
及笄年华,哎哟,才初中生的年纪,柴哲威你真刑。
这一次的官媒等级也很高,雍州民曹的,一张嘴皮子叭叭个没停,乐得柴绍频频抚须点头,硬是连一句疑问都没有。
柴令武细细听了一遍,才知道官媒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真正的大媒,却是二舅母长孙皇后啊!
仔细揣摩,这一场联姻很有意思。
当初在太原城,为了逼着自家阿耶起兵造反,皇帝二舅买通了外祖的至交好友、时任晋阳宫监的裴寂,让李渊醉伴宫娥眠,逼得李渊下定决心反隋。
当然,李渊这种眼睫毛都是空心的人物,当时是真醉还是假醉,就不好说咯。
柴令武估计,外祖也是顺水推舟而已。
毕竟,真要反,好赖你得有个借口。
等到皇帝二舅登上了皇位,贞观三年因僧人法雅妖言惑众,裴寂受牵连,罢官、削半数食邑,令遣返故里。
后裴寂为狂人狂言及家奴告发所累,被皇帝二舅流放静州(后世四川旺苍),于贞观六年破叛乱的静山羌而得功,被召回长安,死于归途中,时年六十。
六十岁的老人了,哪还经得起舟车劳顿哟。
在裴寂晚年的经历中,可以得出帝王无情的结论。
至于裴律师,尚临海长公主是武德初年的事,因为自家阿耶的辞世多少是有点想法的。
虽然比不上五姓七家,河东裴家的力量依旧是不容小觑的。
李世民想要压下五姓七家的张狂势头,裴家、柳家、薛家就是极佳的替代品,肯定要下大力气拉拢。
皇后出面为柴、裴两家说婚事也是示恩,意思就是:裴律师啊,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我们要向前看嘛。
裴律师其实不太想买账,奈何临海长公主对柴哲威这个侄儿的印象极好,执意要结下这门亲事。
虽然柴令武对柴哲威总是不服气,但有一说一,柴哲威的外貌俊秀,操持柴家也有好几年了,做事稳重,确实是佳偶的上好人选。
一母同胞的柴令武,相貌倒是差不多,品性可就……呵呵。
柴令武觉得,裴家虽然没法再起飞,至少比柴哲威说个柳家的小娘子强。
有宋朝东坡居士的诗为证:“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
诗中的龙丘居士陈慥,妻子就是河东柳氏,家中老有传统了。
待官媒走后,柴令武取笑柴哲威:“哟,要成亲了啊!赶紧的,把婆姨娶过来,再讨上十房八房小妾,不拘什么种族,就算是昆仑奴也能讨,到时候八个、九个不同肤色的娃儿抱着你大腿叫阿耶,啧啧……”
柴·马克吐温·哲威并不知道《竞选州长》的梗,却不妨碍他知道柴令武没什么好话,当下两人扭打成一团。
当然,并不是没节制的打,只是过过招而已。
时移势易,现在是柴令武必须注意留手了。
战场上的厮杀总是能让人最快地成熟。
昆仑奴都是卷发黑肤,但此时的昆仑奴主要是两个来源,一个是来自北部非洲的黑人,一个是含后世老挝卡族在内的,印支半岛、海岛上的尼格里托人。
因为昆仑奴干活老实、肯吃苦、在市场人颇为抢手,人牙子手上,只要不是身体状况太差的昆仑奴都会很快卖出去。
事实上,权贵家中多半会蓄几个昆仑奴,没蓄的总感觉低人一等,连谯国公府都蓄了两对昆仑奴。
虽然喜欢用昆仑奴做事,却不代表多数人能接受他们的肤色。
即便是后世,能接受与黑非非通婚的人终究是极少数。
柴令武一一献上捎来的礼物,看得柴绍直笑。
别的好说,羊蹄筋实在让人破防。
至于说马也好、玉也罢,对谯国公府而言,意义都是一样的——心意到就好。
柴哲威得意洋洋地炫耀,全无平日的稳重:“忘了告诉你,本官是千牛备身了哦。”
正六品下的千牛备身,比从六品上的下州治中高一级,再算上京官外放提一级的原则,比柴令武整整高出两个等级。
当然,论实权的话,是没法跟柴令武这种几乎是执掌一州的治中相提并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