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峡,北达京师,南抵月停峰,左带青州,右襟齐鲁。
两侧崖壁笔直陡峭,夹着水流湍急的沐云江,有月至此黯,飞鸿不渡之说。
“就快到了。”骆迁拨开马车窗的帘子,看了一眼外面。
“嗯。”
“你睡一会儿,到了我喊你。”骆迁瞧着对面的李百拧着眉头,看起来似乎是心事重重。
李百摇了摇头。
如何睡得着呢。
傍晚的霞晖跟着颤动的车帘一起摇晃,车厢里错落着影影绰绰的光斑。
一路上,李百也没有往窗外去看一眼。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心绪来面对这处所在。
十几年前的记忆淡薄而又破碎,而每一个碎片至今依然带着锋利的棱角,只要想一想,心似乎都会淌血。
马车的辘辘声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骆迁道:“接下来我们乘船。”
李百慢慢地下了马车,陡峭的崖壁在远处交汇,巨大的落日在江水中碎成一匹金波,黑褐色的岩壁没了青绿的裹挟,唯余一片空荡荡的苍凉。
趁着骆迁跟船家交谈,李百将四周细细打量了一遍,这个地方,熟悉而又陌生。
旧时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上他的脑海,刀剑相击的声音,凄厉的嘶喊声一并在他耳边炸开,他似乎又闻到了血的味道,接着心旌一荡,脚下也跟着有些站不稳。
没有风,船在江上行得很稳,再用不了多久,落日就会整个地沉入水中。
“都想起来了?”骆迁看了一眼李百。
“记不太清。”李百微微摇头。
“正常,那个时候,你左右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很多事情自然记不真切。”骆迁道:“实在想不起来,也不要勉强。过了前面的青龙口,便是檀池,水流会缓下来,你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
李百听话地阖上了思绪,不再去想。他闭上眼睛,沉浸于黄昏后的这份短暂的宁静中,过了今日,或许便再无安宁。
船行至檀池的时候,风静无波的水面已是一池星辉,与头顶的夜幕遥相呼应。天地之间遥似一个巨大的拥抱,将世间万物包裹其中,那一瞬间,仿佛连时间都已销声匿迹。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了池心的独屿,上面建着一座望江亭,因年久失修而显得有些破败。
或许也曾有文人骚客登临此处,作赋一首,却已然痕迹难寻,那廊柱上的墨迹可能早已随着斑驳的红漆一起褪色凋零。
李百站在望江亭中,盯着漆黑的江水出神。
四周寂无人声,就连鸟兽的叫声都很难听得到,只有孤零零的上弦月跟着微波荡漾的江水轻轻摇曳。
“落雁峡地势险峻,本就少有人至,自那件事之后,更是没什么人来,好似生怕沾染了什么。”骆迁开口打破了平静。
“难道不是因为心虚而不敢来么?”李百凉凉地笑了笑。
骆迁瞥了一眼李百的侧脸,“我觉得你说得对。”
有些真相是掩盖不了的,就像有些东西终将要重见天日。
骆迁不信命,他认为一切结果都是前因叠加之后的必然导向。可现如今,有些事情,连他也判断不清到底是命数还是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