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说,人和人之间其实是差不多的,区别仅在于屁股所坐的位置。
我以前一度觉得这句话非常正确,至少听起来很提气,后来才慢慢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种人是卓然而立的,仰望会觉得自己卑微,对比会让自己惭愧,不需要衣衫的衬托,不需要权柄的威慑,仅仅是往那里一站,便能应者如云,哪怕是肉身成泥,灵魂亦能照亮亘古黑夜,指引他人蹒跚前行。
毫无疑问,我师父就是这种人,至少,在我们这一茬人里,他是这样的领袖。
遭遇软禁后,原本每个人心里都有些忐忑,可他轻飘飘的一开口,原本聚成一团七嘴八舌在讨论的人立即散开,各自寻了一个铺位翻身上去睡觉,哪怕是老独眼和大蔫儿这种厌倦了人心叵测,不再信任他人的人亦如此。
轰隆隆!
船舱里回荡着巨轮的咆哮声,船开动了。
封闭的狭隘空间里,噪音在耳畔回荡,经久不绝,让人抓狂。
我躺在床上眼巴巴的望着距离面部不过四十五公分的舱顶,有点脏,也不知哪个缺德鬼把鼻屎抹在了上面,我不由有些担心它会忽然坠落掉到我嘴里,于是翻了个身,可脑子里又冒出了其他稀奇古怪的念头,明明已经很疲倦了,就是无法安睡。
渐渐的,舱室内呼噜声此起彼伏。
这像是一首催眠进行曲,压制了轮船的噪音,我终于感到了一丝丝的困意,双眼渐渐合拢,正当迷迷糊糊时,却忽然听到下面传来一阵阵“咯吱咯吱”的响动,紧随其后又是一阵阵诡异的呜咽声……
我困意一扫而空,只觉得那一阵阵呜咽声实在是让人发毛,一手摸向天官刃,同时坐起朝下铺望去。
黑暗中,隐约可见,一人正坐在下铺,垂头低声的呜咽着。
“顺子?”
我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呜咽声戛然而止。
下面的人影头颅微动,更咽着回应道:“对……对不起,吵到你啦?!”
闻言,我立即松了口气,还以为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呢,毕竟这里又不是什么善地,当下正欲骂他两句,让他闭嘴,黑灯瞎火的,哭得那么压抑凄厉,这不是诚心吓人呢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觉着他今儿个刚听到自己父亲确切的死讯,可能心里正难受呢,于是叹息一声,琢磨着反正自个儿也睡不着,便下床坐在了顺子身边,正欲说几句得体的安慰话,结果黑暗中的顺子却忽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劲极大,捏的我手腕隐隐发疼。
有过之前的先例,我以为这小子是又犯了什么病,正欲反手把天官刃甩在他脸上,却忽然听他低声说道:“惊蛰,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蹙眉低喝:“你先撒手!”
顺子一颤,大概也觉得自己太过激动了,忙收回了手,说了声“对不起”,我这才低声问他有什么事。
顺子迟疑了一下,忽然说道:“惊蛰,我觉得……我爸可能还在这艘船上!”
我心里一惊,齐猴子说罗松源十年前死于鲛人的围攻,但这货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说的话未必可信!
如果罗松源真的还在这艘船上……
那……兴许还真是个突破口!!
保不齐能弄清楚这艘船上的诡异,进而了解到那座传说中的蓬莱岛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我呼吸都有些激动了,立即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
顺子张了张嘴,末了才耷拉着脑袋说道:“我梦到他了,就在刚才,梦里他被装到了一个罐头瓶子里,怎么也挣脱不了,看样子非常非常痛苦,而且在尝试着和我说话,但……我又什么都听不清,只能通过他的口型,大概判断他一直在重复说着一个字——跑!
我以前从来没做过这样的梦,我觉得这一定是我爸给我托梦,他肯定还在这艘船上……”
原来是个梦……
我心下不由有些失望,还以为他有什么切实的依据呢!
梦这个东西,玄之又玄,有时是内心世界的折射,有时又是过去的回溯,甚至有人还能梦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呢,玄门的人倒是对这个挺重视,可谁也说不清呀,周公旦研究做梦研究了一辈子,最后反倒是他自己在做梦,梦里什么都有,觉得自己整明白梦境了,弄了一本解梦,结果解一百个九十九个不靠谱。
所以,玄门之人虽然重视这东西,不会觉得只是无中生有,但……只是一个参考因素而已。
我琢磨半天没琢磨出什么门道,怎么看都觉得像是顺子突闻噩耗心力憔悴下的内心折射,总不能就凭这么个没头没尾的事儿就把别人喊醒吧?这些人可都累得够呛,好不容易有个地方睡觉,弄醒起床气很可怕的,别人不敢说,老白和张歆雅这俩鸟人绝对会把我打出屎来,然后再用打出的屎把我打死!
于是,我又安慰了顺子一阵,也不理会对方失不失望,二话不说爬上床,让顺子别作妖了。
结果,就在我脑袋刚刚沾到枕头的时候,一道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忽然在我耳畔响起。
我“噌”的一下坐了起来,忙弯腰问下铺的顺子,有没有听到叹息声。
顺子一愣,说没有听到。
难不成我自己也癔症了?
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再次躺下,那道声音又一次在我耳畔响起。
“跑!!”
这是一道低沉压抑的嘶吼声,仿佛对方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妈的,绝对不对劲!
我跟上了发条似得从床上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