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埋怨简陋了,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这个礼官刨坟掘墓的勾当没少做,可正经八百的埋人却没几回,算是糟践了传承几千年的家传手艺,到你这儿,能力有限,条件限制,只能如此了。不过好歹绞尽脑汁儿的琢磨了一番,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竹筐为棺,枯草给你做个尸身,本就是薄命的人儿,如这风中枯叶一样,逃不过零落成泥碾作尘,倒也应景儿,总是比陶土的更加适合你,再挑个竖葬坑,把这辈子的委屈一股脑儿的全埋了,下辈子无论是做人还是做兽,都好好来过吧,总有熬出来的一天,可莫要学了上辈子的做法,人啊……什么都可以玩,唯独不能玩自己呀!”
我坐在葬坑旁边,如个长舌妇一样喋喋不休着,也不知是在跟那王金莲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末了,横了横心,一边诵着咒语,一边将手里的那团废纸徐徐展开。
丝丝缕缕的黑气顺着纸团的边边角角溢了出来,又在半空中聚成一团,变幻着种种形状,直至一阵妖媚的笑声从中传出,黑气渐渐散去,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子渐露真容,衣不蔽体。
这就是个妖孽,我早有体会,只是看了眼面前的布置,便知道我不是存着杀心而来,立即“咯咯”笑了起来,本就暴露的穿着若有似无的从肩部徐徐滑落,微微福身:“如此,妾身就谢过小道长的慈悲心了。”
对于眼前种种,我恍如未见,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愈发的冰冷了,面无表情的说道:“以色事人者,人恒轻视之,若你还是把自己当成个娱乐他人的物什,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我这番布置……权当喂了狗!”
那王金莲讨了个没趣儿,神色不禁讪讪,咕哝着骂了声好个没趣儿的小牛鼻子,随后又下意识的看了眼墓坑,脸上多了些未明的神色,迟疑了一下,就问我:“小牛鼻子,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那冥冥之中的因果么?”
“因果就是天意,天意如何,凡人从哪里得知?”
我想着师父的种种教诲,对他的思念愈深切,轻声道:“流徙之魂是天定当诛之人,我让该死之人不死,是为无道,只是大错既然已经铸成,该如何挽回?莫不是真把那救下来的人再给杀了,如此就算契合天意了吗?这等拉出的屎又一屁股坐回去的做法,我不取,上苍有好生之德,既然错已成,便将错就错了吧。”
王金莲怔了怔,而后竟然特认真的把自己的衣服穿好了,至少把该遮住的地方全遮住了,这才在我面前坐下,犹如要和我论道一样,贝齿叩着朱唇,缓缓道:“在我刚死的时候,魂魄依旧在人间游荡,那些弄死了我的人……大抵是心中有鬼,总觉得我在缠着他们,请来不少秃驴牛鼻子整日诵经,说要度我,可他们念念叨叨许久,我一句都没听进去,觉得那所谓的佛音道号跟放屁差不多,不过你这些话,我听进去了。”
“不要把我当成什么烂好人。”
我哑然失笑,随即从怀中摸出了几颗锭子……
那其实就是我从阿依那里要来的几枚铁楔子而已,她爸是个匠人,有不少。
只是这些铁楔子上却刻了许多殄文……
这些殄文就是我的手笔了,懂的人看一眼就知道,这是凶棺上才常用的棺材钉,又叫鬼门锭。
此物可钉魂魄,专门镇封了鬼的凶棺,恶鬼闹腾之日,阴司之门大开,立即有阴差来拿人!
王金莲在阴曹地府里走了一遭,冰山镇压六百年,阳间的玄门人士也没少见识,我相信她肯定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所以一直在关注着她的神色。
“我不了解你以前是个什么人,但我知道现在你不是个好人,我相信上苍有好生之德,却不想因为放过恶人,让好人受罪,那就是助纣为虐,天诛之!
所以,这东西,大概是最适合你的,你看看这个地方,阴气很滋润,在此下葬,你又有符甲在身,即将溃散的魂魄很快就会稳定下来,直至……再次成为一个正常的阴人,那时,阴曹地府里自然有阴差来跟你说话,带你去该去的地方,这算是一个两全之法!”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不过这个两全之法你却不是很喜欢,怎么样,你要反抗吗?如果不甘心如此的话,现在,是你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