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君道:“此数子,劫后余生,不可令立危墙。但以宾客相待,早晚慰问可也。”
二先生均道:“喏!”
停了一会儿,信陵君复问道:“梁尉公子见于城中,当何司任?”
仲岳先生道:“虽孺子也,有丈夫气,惟难忍辱,可用不能任也。暂依大梁尉可也。”
信陵君道:“且若是,来日再议。……使韩之事若何?”
仲岳先生道:“华阳尉与韩不申皆见于须大夫,似有可为。惟大夫千金一语,未得其言耳。”
信陵君叹道:“韩背魏盟秦,非一日也,岂区区言语所能动哉。恐徒劳无功也。”
仲岳先生道:“臣所思也,韩虽盟秦,非背魏也。若一朝背秦而不可得,稍稍间之或可得逞。”
信陵君道:“先生之计甚妙。然何以间之?”
仲岳先生道:“吾军华阳,扼其咽喉,居其门户。今不望他,日得粮秣数石,可乎?若犹复不可,以其价贾之,可乎?若犹复不可,以资秦之粮,倍价而输之,可乎?但得其一,则有间焉,可以上下其手矣!”
信陵君道:“先生之策甚妙,既间韩秦,复解吾忧,韩必无他言而得辞也。”
仲岳先生道:“然当谋于大夫也。大夫使命,在韩出兵;若但以资粮,其奈使命何?”
信陵君道:“尽推于孤身可也!”
仲岳先生道:“虽然,犹于王命有缺也。设若大夫使于韩王,不言出兵,但言资粮,其功在必成。退而归诸王,言韩王拒言兵者数,但得其次,得资于华阳。则于大夫使命无亏,而事有二宜。”
信陵君道:“先生之言是也。然则何以言于大夫?”
仲岳先生道:“无他,君上但亲言之,不必请韩出兵,但资粮于华阳可也。归则如是言于王……”
信陵君会意,道:“谨奉教。”
张辄道:“恐大夫……”
信陵君道:“此事与诸先生无干,皆吾之意也。”
诸人皆道:“喏!”
信陵君复道:“启封虽设军市,而戍卫周密,难乘其隙,诸先生必有以教我。”
张辄道:“日下迭遣人入启封,皆不得要领,所得犹不过陈四所得明细。”
仲岳先生道:“臣细观陈四所留启封地图,陈四真妙人也,略略一瞥,而能图画细详若此矣。”
信陵君道:“奈何再得其人,重入启封,必能有所得也。”
仲岳先生道:“郭先生耳目众多,其族子之驿又近启封,可以咨之。”
信陵君道:“微先生之言,吾其忘之。且请郭先生及其子仲谨。”
郭氏父子就在府内居住,仲岳先生出门不久,就将二人请到。见过礼,二人归座。信陵君道:“启封之内有何声讯,将以何策破敌,愿先生教我。”
郭先生遂从怀中,取中一图,道:“陈四兄所留启封地图,周且详矣。臣就仲岳先生处追摹之,并增以所见。日日细玩。启封虽无城池,而街坊错综,河流纵横,易守而难攻。”
信陵君提醒道:“秦于启封设军市,必有可乘者。”
郭先生道:“所谓军市,非如井衢所集,人丁混杂,实军输也。一队在此,一队在彼,左右护卫,前后巡哨,稍有异动,则为擒也。以臣观之,密间入内,乘隙起事,不可为也。必以堂堂之阵,森森之旗,逼而迫之,乃为得也。”
信陵君道:“先生启封耳目众多,仲谨又长邻启封,可有二三事可得而言乎?”
郭先生道:“臣得之贩夫走卒,及启封令、尉,秦人入启封,城内守军皆无晓者。秦人大驱而近,焚其北门,直透城楼,而戍卒开城四散。城遂失陷。——启封四城皆油彩画栋,门亦如之,而不包金,故一火即焚,乃至不可收拾。”
张辄道:“秦人入城,必经河过坊,奈何竟无人知晓?”
郭先生道:“秦人过坊渡河,时乃人定后。偶有起夜者,乃得见之,皆不敢真声张,恐为所害。戍卒但守其城,外无亭障。秦人轻易过河,近逼其城。——盖启封戍卫不过千人,又无警戒,大军猝然临之,遂土崩瓦解。”
信陵君道:“十万之众,过街坊而不惊,渡河而无声,岂常人所能及也!”
仲岳先生道:“秦人但焚其北门及楼,余三城画栋尚存,得无可乘?”
郭先生道:“虽然,四城军营围绕,何以近之?纵一火焚之,后援不继,犹为不可。”
张辄道:“仲岳先生祗眼独具,此必有所乘也。臣请再入启封,以观其实,筹谋其计。”
信陵君道:“先生但熟筹之。轻入虎穴,非所愿也。今夜已深,诸君且散而归寐,旦日再议。”
诸先生辞去。信陵君以礼至阶前,目送众人归室或出门。然后自己朝东阁而去——小奴和孩子依然如固地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