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吴回带兵追上山坡。只见那“大皇子”站在山崖边,肩头中了一箭,回头望着来路。
夜幕下看不清面容,但那少年轮廓与画像上的大皇子的确相似。
吴回手里剑未入鞘,大声道:“大殿下!属下救驾来迟,请随属下回京!”
“回何处?当真是北风不知意,吹我向西京!”“大皇子”冷笑一声。
吴回当即下马,却并未行礼,只默然朝“大皇子”走去。
“别过来!”
吴回并未停步。
“大皇子”不住后退,眼里望向半山腰的庙堂,似乎那里有他的某种期待。
吴回漫不经心道:“殿下当心。”
随着窸窣声,“大皇子”脚下一滑,向后栽去。
吴回几步抢上悬崖边,低头见悬崖之下被湍急水流吞没的身体,漠然吩咐追上来的士兵:“去河水下流及沿途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谢玖浑身湿透,脸色苍白,水鬼般跑回破庙。
破庙墙壁、屋顶、前面插满了箭矢,空地上三百具黑衣人零碎尸体。
谢晚意被数不清的箭钉在庙前,已面目全非,难以辨认。他左手死死扣在门栓上,右手提着关山月。破开的衣服下,他半边身体已然紫黑,显是被毒物侵入,皮肉已开始溃烂。
谢晚意早已没了气息,身边一地被砍下的断箭。
谢玖深深吸了口气,去拉门栓。门栓被谢晚意手骨卡住,几下没拉动。
谢玖当即拔出关山月,斩下谢晚意乌黑的右手。咔,破庙门应声而开。
谢玖刺客的警觉令他没有立刻进得庙里,而是观察着庙内,发现竟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谢玖听到一连串脚步声,立刻意识到是附近的巡查兵,便一跃飞身登上了佛像。
三个被吴回授意来为叛贼收尸的巡查兵看到尸体被挪动,立刻意识到反贼有余党,同时进了庙内查看。
然而就在一瞬间,谢玖忽然听到一声机扩响——
庙堂发出轰然巨响,横梁崩裂,柱子坍塌!
惨叫声起。
谢玖连忙踩着断柱、断梁跃出庙外,就在他落地的瞬间,佛像也哗然倒下,整间破庙随之塌了下去,将那三个士兵永远地埋于残垣之下。
谢玖:“……”
这竟是谢晚意最后留下的陷阱。
谢玖在破庙四周不屑寻找,终于看到了一片草垛。
谢玖拨开草垛上的箭矢,见一个竹篓被数支箭射的对穿。
谢玖小心地掀开竹篓,刘瑾蜷缩在草席里,背上正后心处插着一支箭!
谢玖:“!!!”
他倒抽口气,近乎绝望地解开刘瑾衣服——那支箭钉在一枚铜镜上,将铜镜射得粉碎,却没刺入肉里。
当初他替谢晚意赠于刘瑾的护心镜,如今守护了刘瑾。
谢玖瘫坐在地,抱紧了怀中少年。
“小舅吗?”冰凉的潮气将刘瑾激醒。
“……是我。”谢玖放开刘瑾,声音暗哑。
“已经早上了吗?怎么不说一声就走……”刘瑾双目失神,很是失落,缓缓说,“小舅让我们去江陵,他打完仗就来。”
谢玖一言不发。
刘瑾察觉不对:“你怎么身上湿的?”
“脚滑,掉河里了。”谢玖抱着刘瑾下山,将他放到马车里,说,“等下,我马上回来。”
“嗯……”
小瞎子迷迷糊糊躺在车里打盹,尚不知那天下无敌一般的保护神,这一次,再也不会回来了。
谢玖将换过的湿衣扔下,把谢晚意的遗体放平,又把关山月放回遗体手里。
他往破庙废墟里外、草垛、尸体都泼了油,点燃火把扔进去,然后不再留恋地转身。
吴回骑着马,却在山脚下又遇到了当日的面具刺客,不由警惕地勒住马。
漫山大火在谢玖身后熊熊燃烧,浓烈火光直闯天际,映照着瑞、金、契丹、党项、东胡、鲜卑等,千百年历史中所有民族的天空与月亮。
这人既不守着皇子,也不解救反贼,却总出现在谢晚意附近,阴魂不散。吴回不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面具刺客嗓音被浓烟熏得沙哑,漠然道:“父姓慕容。”
鲜卑慕容?!
吴回一个晃神,谢玖已从旁策马远去。
塞外峰山下,百姓看到那火怎么都止不住,连烧了三天三夜。来来往往各族人士皆有,便有人言,这火亦如当初鲜卑神山,最终将烧的寸草不生,什么也不会剩下。
没多久,大皇子的死讯传回京城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