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想到那夜他在屋内,应当听到了吴回和自己所言。
刘瑾便也不再瞒:“出宫时,被下了毒。后来去茂山就是为了解毒,已完全治好了,没病根。”
“你还骗我……说没吃苦。”幽朔的声音是微颤的,带着心酸。他想到那年不过十二岁的小皇子,孤身流落在外,双眼失明,蒙着黑布,伸着手在前头摸索,拥挤时又被推开撞去,摔了也不敢喊人,怕有追兵……
“没什么的。”刘瑾轻松地说。
幽朔双目泛红,捧着刘瑾的脸:“还有哪里受了伤?”
刘瑾摇摇头:“没有了。”
幽朔皱眉:“戴京拉拢太师一事,我此前是不知道的,想来这两人会和加害你之事有关。当初戴京还未入户部,此事应是关信主使,他是二皇子党。”
“我觉得不是争储这么简单。”刘瑾也思考过关信的动机,始终觉得差了些什么,“齐家能给他的,我母舅家不能给吗?”
“你身边有太师了。”幽朔说。
“那我走后,太师被贬了吗?如今又是哪一派?”刘瑾反问。
幽朔怔住,说:“你不在的时候,太师便与……二皇子走得近些。”
刘瑾见幽朔神色略微闪躲,便笑了笑:“不碍事,你只是便是,杨太师已经支持了二弟对吗?”
幽朔缓缓点头,继而又道:“但你如今活着,也不好说……”
不,太师已经做了选择。刘瑾从与杨子先的言谈中已感受到了,若太师有意支持自己,起码会让杨子先捎封信或带个口信暗示自己。
“不论选我还是我弟,关信都要与太师平衡权利。”刘瑾说,“那么,他真正怕的就不是我或太师,而是我身后的谢家。谢晚意是武将,他先除掉谢晚意,才能动我。然后除了我,他才不会怕谢家卷土重来。”
幽朔皱眉:“他为什么这么怕谢家?”倏忽间,幽朔神色一变,“莫非他……”
刘瑾摇摇头,示意他先别说出来。
两人沉默上了马,幽朔又陷入沉思。
“你在想什么?”刘瑾问。
林中芳草清香,夕阳漫过山头,染红了林中万物。
“你回朝之日,便是立储之时。”幽朔说。
“你担心关信?”刘瑾问。
“何止一个枢密使!他的暗箭,我来替你摆平。”幽朔握着缰绳,与刘瑾在夕阳中奔出树林,“可来日你碰到的人,家族显赫,饱读诗书,还能言善辩。这些明着来的唇枪舌战,才是真的难。”
刘瑾明白幽朔在提醒自己,朝中权臣、士族比他想象中难对付。
“我会竭尽全力。”刘瑾说。
幽朔挑了挑眉毛,忽而道:“也罢,你若说了不听,我便替你去杀人。”
吴回在坡道下,看着两人骑马出了林子,回到队伍里。
“你那义父,发了狂地在找你。”吴回提醒。
幽朔:“义父?谁?”
刘瑾:“……”
“不要听他胡说。”刘瑾说,“谢玖在哪?”
吴回指了指后面,刘瑾回头,就见谢玖骑着马过来,整个人依旧那副悠哉懒散的样子。
刘瑾怕幽朔又去问“义父”怎么来的,便主动道:“是这样的,之前在耀县被官兵搜捕,我们才……”
可幽朔却在他耳边说:“瑾儿,不必解释。”
刘瑾正迟疑,不知道他是真的没生气,还是口不对心。
幽朔的眼底带着挣扎,这是他心底无法跨过的坎,是四年前少年在桃花树下的怦然心动,再之前金銮殿后白虎爪下的伤口,上元节皇子的敦厚善良,也是最初龙沁寺小婴儿的清澈眼眸……
最终,幽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像是在说服自己般,沉声道:“你是为天下而生的,哥不该自私地拴着你。往后……哥会学着大度点,对你好的人,哥应当感谢他们。”
幽朔说罢,也不给刘瑾时间思考,便让他去谢玖马上,自己去找白英奇拿定天下。
“无聊?”谢玖搂着他的腰,说,“带你玩儿去。”
“玩儿什么?”刘瑾发现自己拔出定天下之后,所有人对自己的态度都或多或少地变了,刘绍、刘玳、幽朔,哪怕是吴回都对自己恭敬了些,唯独谢玖不变。
照理说,就算谢玖听藤黄讲过定天下一事,也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他这么淡然,可能就觉得无论刘瑾做什么,都所谓吧。
这点倒是有谢晚意的精髓,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
“前面就是乌峰,梁王以接驾的名义,建了座行宫。”谢玖道,“有汤泉。”
“你怎么……”刘瑾蓦然想起梁王还是谢晚意剿的,怪不得谢玖会知道。
行宫建成后,皇帝一直没去,想来行宫就成了梁王行乐之地。
“晚上要在峰下的村寨扎营休息,我偷偷带你去?”谢玖坏笑道。
“大家一起去吧。”刘瑾一想,正好扫除连日紧绷的疲倦,好好放松下。
日落前,车队在山下扎营,公主、皇子及数十名随行入驻驿站,其余兵士在附近扎营。
谢玖所说的行宫已经破败,无法住人,但汤泉在宫后露天的空地,保存完好,只是很多落叶,打扫下才可用。
刘瑾让谢玖把具体位置告诉幽朔,幽朔便派卫兵打扫过,开了阀闸,热腾腾的温泉水从山峰清泉灌入池子。
幽朔回到驿站,谢玖正给刘瑾剥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