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拜之后,杨延昭调动了遂城里的八千将士,他们在延绵十几里的城墙下架起无数铁锅。
大雪过后,地上铺着的白雪有一指厚,将士们铲雪入锅,烧旺了柴火,待锅中的冰雪融化成水,将士们再提水登上城墙,居高临下,顺着墙檐将之浇灌下去。
刚开始,宋兵将士一阵牢骚,有的道:“杨令公的公子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天一亮,辽兵就要攻城,咱们不好好养足精神,却在这里遭这份儿罪。”说话间更是不住叹气。
另一人道:“哼,老子可不怕死,就……就怕死的窝囊,这么折腾上一晚,也不知道明天老子有没有力气拉开强弓!”
前一人跟着附和道:“对对对,死也要多杀几个契丹狗,可不能便宜了这些狗崽子!”
另一人又道:“难道往城墙上浇水,就能浇死那些契丹狗?”
这时又有一个宋兵道:“军令如山,发牢骚又管什么用?你我都是当兵的,教干什么就干什么罢。”
前一人哼了一声,道:“当兵的命难道就不是命?这什么杨令公的公子乳臭未干,咱们把命都交到他手上,老子可不大放心。”
这个宋兵道:“听说那杨令公的公子杀了大辽‘于越’耶律休哥,还……还从三十万契丹大军中冲杀出来……”
话未说完,前一人惊呼道:“那……那乳臭未干的杀了耶律休哥,还……还从三十万契丹大军中冲杀出来?”
这个宋兵道:“据说如此,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不……不过常言道:‘老子英雄儿好汉’,杨无敌能征善战,契丹狗更是闻风丧胆,他的儿子总不能是个脓包罢。”
前一人心下虽有不服,却也无话可说。
冬日的夜里,城墙上的旌旗猎猎作响,将士们身上的铠甲早也生出了一层白霜。
水流顺着冰冷的城墙往下淌过,淌过的地方慢慢结成薄薄的一层冰霜。一瓢一瓢的冷水浇下,水遇冰霜,更是结成了冰,冰层越结越厚,到头来,刀斧都砍它不透。
宋兵将士瞧着这破败不堪的遂城一夜之间竟变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冰城”,心下又惊又喜。
先前还发牢骚的那人大呼道:“老子这下可长见识了,他妈的,要不是亲眼所见,老子说什么也不信!”
另一人喃喃的道:“他葫芦里原来卖的是这药。天煞的,这……这么古怪的法子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另一个宋兵也是一脸错愕,怔怔的道:“凡人可想不出来这法子来,难……难道他是天上的神仙转世?”
前一人疑道:“神仙转世?”
另一人嘿的一声,道:“对对,一定是神仙转世,否则的话,什么人能想出这么厉害的法子来?”
黎明破晓,冷风仍是刺骨。
木七止但见一双眼睛正瞬也不瞬的凝视着自己,这双深邃的眼睛不但清澈,还透着笑意,让人心里为之一暖。
木七止情不自禁的咧开嘴,巧的是,眼前的这人也咧开嘴,朝自己放肆的笑了起来。
木七止为之一怔,心里一下子却又恍然,暗骂道:“原来我竟长的这么一副模样。”
一个人要想看他究竟长什么样子,那得有一面铜镜,城墙上当然不会有一面铜镜,可谁说“照镜子”必须得有一面铜镜?
瞧!放眼而望,偌大的遂城竟穿上了一件“冰衣”,这“冰衣”晶莹洁白,更似一面面铜镜,“铜镜”里映着朝霞,映着远山,也映着一张张数不清的笑脸。
但见杨延昭提着手中红缨矛枪,振臂一呼,跟着“嗷嗷嗷”的呼声震耳欲聋,八千将士无不振奋。
木七止心里奇道:“奇怪,真是奇怪,这些兵将在寒夜里刚干了个通宵达旦,怎么还这么有精气神儿?”
他哪里知道,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要是遇见能率领他们打胜仗的将军,那是何等的幸事?而这将军倘若是神仙转世,他们蒙天神相助,打仗所向披靡,又怎么会觉得疲惫不堪?
远处乌压压的契丹兵卒如潮水般涌了过来,他们有铁骑、有战车,有强弓、有硬弩,三十万契丹大军,要踏平这小小的遂城还不探囊取物?
这些契丹兵卒当然不会把这遂城放在眼里,他们此行可是要攻陷汴梁城,拿下大宋江山的。遂城,又如何会是他们的绊脚石?
奈何今日的遂城可与昨日的不同,契丹兵卒越行越近,他们先是诧异,后是惊慌,跟着一阵骚乱,“乌巴鲁,乌巴鲁……”的声音更是隐约可闻。
契丹将士一向训练有素,他们之所以自乱阵脚,那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件怪事儿:这遂城一夜之间怎么变成了一座“冰城”?难道这是鬼神作怪?要不是鬼神作怪,可不会碰见这么邪门儿的事儿!
契丹大军顿时混乱的不成样子,他们驻足不前,窃窃私语,神色既诧异又慌张。
隔了半晌,只听“呜呜呜”的号角声响起,一张“萧”字旌旗飞马而至,跟着一驾锦绣撵车缓缓而出。
撵车之后,有两人骑马跟随,一个一身文官装束,另一个是个衣衫褴褛的头陀,这二人赫然便是韩德让、修兴佐。他们被一众披坚执锐的契丹将士簇拥而前,神色凛然。
首脑领军在前,契丹大军顿时又军心大定,他们徐徐跟随在撵车之后,向遂城靠拢。
撵车行至城下十几丈外,但见修兴佐一摆手,一队手持盾牌的契丹兵卒聚拢在撵车周围,架起盾牌,以防不测。
城墙上的宋兵将士个个凝神屏息,实猜不透敌人这是什么架势。
但见几根青葱般的玉指拨开撵车的帷幕,施施然走出一个妙龄女子来。这女子细柳长眉,朱唇白齿,漆黑灵动的眼睛像是能说话。
宋兵将士瞧着眼前这妖艳妩媚的少女,一下子五迷三道,头晕目眩。但见有些将士舌头舔着嘴唇,时不时的往喉咙里干咽唾沫,有人更是痴痴笑着道:“这……这是什么架势,‘美人计’么?不过这么精致的美人儿老子还头一回见。”
跟着,城头上说说笑笑,一阵骚乱,这情形可不似两军对垒,倒像是城里人家在抛绣球、抢花魁。
木七止一见不好,大呼道:“这老妖妇又要灌她的迷魂汤了,大伙儿快把眼睛闭上。”
一众宋兵将士疑道:“老妖妇?哪里有老妖妇?”
木七止嘿嘿一声冷笑,朗声道:“哼,契丹狗的萧太后手段可毒辣的很,她不但杀人如麻,还会偷汉子,喝了她迷魂汤的男人,一个个的都听她使唤,教他干什么他便干什么,简直比狗还听话。”
木七止顿了顿,又朝韩德让喊道:“喂,韩大人,你说是不是呀?”
韩德让受了木七止讥讽,脸色白里透青,冷着脸不置一词。
一众宋兵将士顿时一片哗然,只听嘈杂道:“什么!这……这少女竟是大辽萧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