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见过城里人抽香烟。
听说香烟味儿清淡,但是抽起来舒服,那叫一个香哩!
不然,怎么叫香烟不是?!
张根牛顿时有些兴奋。
他伸出满是老茧的粗糙手,接过了那一根香烟,小心翼翼的挂在了耳朵上。
“来,叔也没啥给你的,这笋你拿一根去,炒一炒,好吃着哩!”
张根牛说着弯下腰,就从面前的尼龙袋上拿了一根笋递了过去。
江洲知道他要是不接,根牛叔估计这烟都抽的不自在。
他接了过来。
正准备开口问自家爸的情况。
就听见张根牛叹了口气,开口道:“你爹摔断了腿,我也没能帮上忙,这叫我心里实在是难受,你啥时候去看你爹,帮我给他带句话,就说让他好好治,钱的事儿我想办法帮他借!”
江洲脑袋“嗡”的一下。
“叔,你说啥?我爹他腿摔了?”
江洲的脑袋里,嗡嗡嗡的响。
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张根牛一看,感情这福国家的小儿子,还不知道呢!
“你不知道啊?你爹这腿摔了都半个多月了,那几天下大雨,我们都喊他别上山背木头,危险,结果他不听,愣是顶着雨去了!”
“那浇得透湿的木头多沉?下山的时候踩着石头一崴脚,木头就砸腿肚子上了。”
“唉!也真是命不好,这一下子,腿断了,也不知道啥情况,拖了一个多星期了,疼得愣是没哼哼,前几天实在是拖不下去了,听说江明那小子,借了点钱,把你爹送县城去了。”
“你咋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江洲如遭雷劈。
他,居然真的不知道!
半个月前摔断的腿。
自己都还是个二混子。
他爹得对自己有多绝望,才连摔断腿这件事都不告诉自己?!
江洲心里又内疚又悔恨,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他忽然想起。
上辈子,自己好不容易做生意做到省城,鼓起勇气回来接爹妈哥哥一起去住。
结果才发现江福国的腿截肢了。
裤腿管空荡荡的挂在那儿。
见自己回来,他杵着拐杖站在门口,靠着门框抽旱烟,一言不发。
对于一个庄稼汉,失去了一条腿,从今往后,那就是什么重活都没法干,甚至一些事情还得依靠别人才能完成。
这对于江福国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江洲记得。
上辈子,后来他爹江福国很早就死了。
六十岁出头,正是享清福的年纪,但是每日坐在小区里晒太阳,郁郁寡欢,一头黑白交织的头发顶在头顶,像是一捧胡乱的杂草。
他常说的,永远都是——“我年轻腿还在时候,一顿饭能吃五大碗白米饭!一天能扛三吨木头!可惜现在……啧,老了老了不中用,腿也废了。”
………………
江洲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他的耳朵都是嗡嗡嗡的嗡鸣声。
甚至于,后来张根牛说了些什么,他都再也听不清了。
他赶着驴车,任由驴拉着他和团团圆圆往家里走。
也幸好只有这一条路。
浑浑噩噩的到了家。
江洲将驴车停在家门口的树桩上拴好。
天色已经黑沉了。
柳梦璃收好了黄鳝又开始做饭。
吃的是中午剩下的面就着香菇肉酱。
农村人,不讲究,再说了,中午才吃了一顿,怎么也不会这么快就吃腻了。
柳梦璃烧开水,热了面条。
可惜的是面条热第二顿就糊了。
她干脆一人一碗面糊装着。
又在上面满满当当勺了一大勺香菇肉酱。
“江洲!”
她摆放好碗筷,回头喊了江洲一声。
团团圆圆已经上桌了。
然而,江洲仍旧坐在门槛上,没有应声。
柳梦璃顿了顿。
她侧头看去,却微微一愣。
江洲坐在屋子前的木门槛上。
身侧就是屋子里落下来昏暗的灯光。
淡淡的橙黄色,落在他的侧脸。
他低着头。
看不清他的神情。
柳梦璃只能够看见江洲削瘦的侧脸线条,一路顺着下巴,蜿蜒到起伏的喉结。
他这两天,瘦了不少,衣服贴在他的身上,露出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
柳梦璃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当下转过身,看着团团圆圆,轻声问道:“团团圆圆,发生什么事了吗?爸爸看起来好像不高兴。”
两只小家伙虽然人小。
但是很多事情已经懂了。
团团用小勺子勺了一口面条糊,放进嘴里,又回头看了一眼低着头不说话的江洲。
她的小眉头也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