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馨姐……”莺儿恐惧地小声唤道。
“没事,被怕。”她的嘴唇苍白得浮现出了青色,上挑的眼尾泛着淡红,紧攥发簪的指尖都在发抖,可她依旧安慰道。
肥的流油的富商献媚地笑着把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领进了屋,搓着手眼冒邪光地道:“长官,您看看这些个‘货’,个个年轻漂亮,不然,您先验验货?”
男人在众多女人中间扫了一眼,粗长有力的胳膊一捞便强把兰馨拉进了怀里,低沉的音色道:“就她了。”
富商明显吃了一惊,他并不理解为什么这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会被选中——难道是什么特殊癖好?
兰馨抬起了她脏污却精致的面孔,一声精亮的吊梢眼忽地露出了惨然的笑意,她甜滋滋地道:“长官真是好眼光~”
随即一道白芒一晃,带起了一片血色,商人惊得掉了下巴。
兰馨猛地推开男人,大喝一声“跑!”拽起发愣的莺儿便开始逃。其他人也像收到命令的机械木偶一般四散奔逃。
商人的嘴巴现在也没合上,厅廊里的士兵全跑了过来查看长官的伤势——一根银白色的发簪插在他的肩胛,尾部点缀着一颗碧绿的翡翠。
只这样一根小小的、柔弱的簪子,刺破了一片皮肉,扎入血肉。
男人阴沉地拔出了簪子,却突兀地笑道:“事前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随后,他将银簪用力折断,扔在地上,带领部队大步离去。
地上唯留下那断成两节的、银色的簪。
…………
莺儿被拉着奔跑在华美的屋舍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瞪着兰馨染着鲜血的手,仿佛被先前的情景吓傻了。
刚刚兰馨为了救她们,用簪子扎伤了那个男人。
她大概从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可兰馨已经没有心思安抚她了。
不知道其他姐妹怎么样了,她只能尽力护住莺儿一个了。
只要再几十米,她就可以逃出去了!
然而,从她们踏进这所宅邸起,她们的命运就已经被另一群人牢牢握在手中。
前方的拐角处忽地转出几个军装士兵,兰馨猛地一刹,莺儿磕在了她的背上。她当机立断拐进了另一边走廊,却又听见了那梦魇一般的脚步声。
沉重、有节奏,在空无一人的长廊里回荡,好像恶魔踏着满地鲜血,一步步逼近无辜的羔羊。
兰馨万念俱灰地停了下来,冷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茫然和不知所措。
原来她们是注定了要死在这了吗?
“兰馨姐……”莺儿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冰凉的手紧紧地攥着另一只手,兰馨回头看时,她的唇都在止不住地颤抖,却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不让它落下,已盈满了眼眶。
兰馨看着这双从被卖给人牙子又辗转到戏院,再到如今从未改变的清澈眼眸,不知道从哪又得来了勇气。
她四下环顾,发现了右手边的门,拉着莺儿开门进去。
这是个杂货间,废置不用的木制家具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兰馨一眼便看见了那个半人高的大箱子。
她冲上去,把箱子里的杂物一股脑全扔出去,然后把莺儿按了进去。
莺儿惊恐地看着她温柔而悲凉的眼瞳。
这种神色从来没出现在她的眼里,她是傲立残秋的兰,从来都是骄傲的、张扬的。
但冬雪已至,再美丽的兰草也抵不住冬日的严寒。
兰馨就那么看着她,道:“……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可以出声,不可以出来,知道吗?”
她来不及回答,兰馨已经将盖子盖上了。
黑暗笼罩住了她全部的视野。
只这一句话,好想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但,这一定是最后一句话了。
很快,她听见门被粗暴地踢开,随之而来的是布料撕扯和女人悲戚的惨叫。
莺儿用手死死地捂着嘴巴,把悲痛的呜咽和哀号全部扼在喉咙,她紧闭着眼睛,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要听兰馨姐的话,不能发出声音,但她仍然抑制不住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砸下。
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她在这一片阴影中、在不堪入耳的声响和女人从未断绝的惨叫旁,煎熬着,无声地崩溃着。
直到一道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终结了那凄惨的哀号,脚步声混着拖拽重物的摩擦音逐渐远去,莺儿的眼泪才终于止住。
她的眼睛干涩的不成样子,仿佛一下子流完了一生的泪水。
即使黑暗将她完全吞没,直到她用完了所有的氧气和希望,她都只是安静地、死寂地坐在箱子里,被时光的长河淹没。
她们这一群绚烂的、鲜艳的色彩,就这样被吞没在了灰白色的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