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沈恩衣路过,她又喜欢这里了,尤其是晚上的时候,因为有水的缘故,水沟周围的植物特别茂盛。
夏天一到,飞来了许多萤火虫,它们在绿叶碧从闪丫闪,好像在同天上的星星比亮似的。
天上的星星太远了,沈恩衣勾不着,可沟里的萤火虫她却可以丫,只要她发现,还来不及思考,自己就早已置身其中。
沈恩衣喜欢沟里的萤火虫,但她喜欢归喜欢,她从不去捉它们,一次也沒有,那些把一群小虫抓起来放塑料袋作灯然后将它们活活闷死的家伙是青蛙。
他们只会求一时痛快,哗众取宠的整天呱呱呱的乱叫乱做,烦人至极,她想:“但愿我一生都不要学它们的欣赏能力与虚荣才好!”
走过田野,沈恩衣就到龙井了。
通常,十二嫂六嫂七嫂之类的贤妻良母在井那里洗东西,沈恩衣站路上只同她们招手微笑,水声那般响,如惊如宏,源源不绝,生生不息。
她真叫了她们,对方也是听不到她讲些什么。
龙井的水太冰,拾彼老伯在世时,他还很年轻就得了风湿病,并且严重瘫痪。
每次,大人们教训小孩子都会讲:“你们千万别去龙井洗澡,看拾彼老伯,他年轻那会,经常忙了一身汗就去找龙井的水冲浴,由头发往下冲到脚板子,冰凉透爽,后来,年纪轻轻就瘫了,连吃饭也要别人喂,晒太阳也要家人推。
他是给后世的人们一个警醒了,可他的人呢,也就苦就痛了。”
沈恩衣记得拾彼老伯,他在世时,总是有很长时间坐在院里晒太阳,每当沈恩衣从他家门前跑过。他都会抬起一双如同身体一样浮肿的眼睛怔怔的看着她,然后吃力又惊喜的喊一句。
“豆芽娘。”
豆芽是沈恩衣大姐姐沈云衣的乳名,沈云衣大了沈恩衣整整六岁,而拾彼老伯只知道二十六兄弟家中长女沈云衣却不知道二十六兄弟四女妹妹沈恩衣,难道他的十几年就这样在轮椅上消蚀怠尽了吗?时间可悲的给了他,连记忆力也都隐退了。每天,他被家人推出来,天天都是十几年前。
病魔多可怕丫。
有很长一段时间,沈恩衣天真的以为人的身体就像一部神宠的机器,就算摔碎腐烂,只要神宠,它们都会复原,像武侠小说写的那样,拉下骨,喝碗药,睡一觉,一梦醒来,又是星光大道。
后来,她才知道,人的身体没有神宠,除却奇迹和尊重,碎就是碎,烂就是烂。
每当这时,沈恩衣也会礼貌的回他一声:“拾彼伯爷,你吃饭沒?或者,你出来晒太阳丫!几时吃饭!”
他听了就开心的唱:
“豆芽娘豆芽娘。”
后来,拾彼伯走了,沈恩衣也不去他家门口跑了,讲来真是奇怪,许多年后,龙井的水呢,居然也破天荒的不知干过多少回。
细问原因,大家都说是乌养修路!国道呢,挖断了龙脉也不亏,修路是好事。
要想富,先修路。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沈恩衣想,龙应该也是肉长成的吧,挖了龙脉,那还了得,人伤筋动骨都要将养一百天,何况龙。
龙井的水,歇就歇了吧。
只是,人们估计,在雅娘寨,一时半会是看不到田野上晒着从龙井洗净的五颜六色亮堂,花花绿绿可爱的衣服和被单了。
那块细细弯弯沈梁山想要置换过来建房子的地呢,恐怕也要暂时落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