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先生还记得我么?”
小吏提笔看着又一次被领到面前的赵泠月,“你是今天上午——”
“是,正是我。”赵泠月把上午那一张文书掏出来,厚着脸皮道:“还能用么?今天还没过去,还有半天。”她有些面热。
除去那些首饰,泠月只剩下三钱银子了。一直以来,她虽然不算很阔绰,但真的没为基本的衣食住行操过心,毕竟有公主的份例在那里呢,这是她第一次面临缺银子的窘境。
小吏为难地看一眼赵泠月,“姑娘,这——这不合规矩呀,你都出去了。”
“上面也没有写出去了就不能再进来。”赵泠月据理力争,“这不是不讲道理么。”
“姑娘莫让我为难。”小吏赔笑,态度却很坚定,“这城门每日进出人数和文书数量都是有登记的,一进一出多少银钱几刻就能算出来,每日都要交接个清楚的,我位卑人轻,若是受了训责没了饭碗,家里婆娘要把我赶出来的。”
赵泠月出师不顺,一时又尴尬又羞惭,低头从荷包里又掏出十二文钱,“给你,这次我要三天的吧。”
“到期记得来续。”小吏利落地收了铜板,唰唰几笔给她写了一张新的文书。
泠月露出心痛的神色,小吏见了便有些不好意思,“没帮到姑娘,实在对不住。”
“你是职责所在,应当的。”她轻声叹息,十分谅解的样子,“若大庸的官员都如你一般恪尽职守,也不至于——”
赵泠月见惯了官场腐坏,不曾想在西北边陲遇见的小小守门之吏却比她往日所见的大小官员都更尽职尽责,难免对他倍感欣慰。
小吏却觉得面前这姑娘说话古古怪怪,比上官还忧国忧民似的。
泠月最后的三钱银子花在了医馆,请大夫清理了伤口,并买了些药丸子。为了不至于沦落街头,她去了趟当铺。
掌柜的数了数,一对耳钉,三支素钗,“姑娘,这些都要当么?统共十五两。”
“才十五两?”泠月有些着急,“这些料子做工都是上好的,买来至少要八十两。”
“姑娘,你这是旧物,我们收来也得看有没有识货的人来买,弄不好要砸手里的,而且——”掌柜的指了指面前的东西,“老实说这些花样也太旧了些,东西虽还不错,样子却卖不上价呀,又不是玉石之类。”
泠月顿时生气了,“这是京城时下最流行的款式,都是新做的,怎么可能过时?分明是你想压我的价。”
掌柜把头一摆,“我干这行几十年还从没有估错价的时候,姑娘不信,去别家问问,全嵩州府有出价比我家高的,我赔你双倍。”一幅爱卖不卖的姿态。
天下乌鸦一般黑,泠月在来之前已经打听过这里是嵩州城最大最有信誉的当铺,按照掌柜的这么有信心的样子,他说的恐怕是真的,但是十五两也太少了,不管她去哪个地方,连路费都不够。
伫立片刻,泠月缓缓摘下手上的手串,轻轻递到掌柜的面前的桌上,“这个呢?您给看看。”
“红玉手串?”
掌柜的只一眼就顿时来了精神,小心翼翼拿起手串捧到自己眼前,旋转调整每一个不同角度,良久才心满意足地放下,“是件好货,一百三十两。”
“三百两。”
“姑娘,玉的成色是不错,可是——”
话未说完,泠月打断他,“三百两,少一分我就不卖了,我比你更清楚它的价值。”她语气坚决,寸步不让地盯着掌柜。
掌柜噎住,低头思索片刻,叹口气,“行吧,姑娘,也是我们东家最近想淘一些好东西,看你东西难得才给的价。”
他唰唰写好当票,双手递给泠月,“姑娘,请收好。”
泠月接过看了一眼,不解道,“掌柜的你是不是写错了?福授八年?”福授是才换不久的年号。
掌柜的伸过脑袋又认真看了一遍,“没写错呀?姑娘觉得哪里有问题?”
泠月咽咽口水,“怎么能是福授八年呢?”
掌柜的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现在就是福授八年,皇帝定的,不喜欢你可以去找他。”
被掌柜的轰出来以后,泠月捧着当票呆站在路边,她翻出之前那张入城的凭证,在角落里也找到了她之前没认真看的一行小字,“福授八年”。
她游荡在路上,随手拦了个路人,“现在是哪一年?”
路人被吓到,没有理她,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