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谧,突然马蹄声渐响,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打破了这间小小驿站的平静。
这是一支大约五六十骑兵的队伍,银甲在月光下泛出寒芒。
领头高坐马上之人正是如今的大都督邓怀戚。
王阔带着手下出来迎接,他早早就抱拳行礼,不敢抬头直视。
“属下见过都督大人。”
邓怀戚从马上跳下,把马缰甩给随从,对王阔说:“不必多礼,出门在外一切从简,都安排好了么?”
王阔虽然是个队正,但在邓怀戚面前还是排不上号的,这次遇上一个难得的机会在他面前表现,自是格外拿出十二分仔细。
他恭敬地说“收到消息就立刻准备了,房间热水食物都已经吩咐驿站准备好了,大人们即刻便可歇息。”
邓怀戚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感觉黑夜中似乎有一道若有若无窥探的眼神,他猛然转头,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周二虎自从被从边境调回之后就回到了邓怀戚的亲卫队任职,接替了他的老上司阎峰。
见邓怀戚神色有异他连忙上前查问,“大人,怎么了?”
“无事。”邓怀戚觉得自己可能是太过敏感了。
他又问:“林家的人已经到了?”
王阔说:“是的,林少爷年纪小,已经睡下了。”他小心问到,“要不要把小少爷叫起来,大人见一见?”
邓怀戚拒绝了他,“不必,小孩子长身体,不用麻烦,等我回到永州,还有的是机会。”
王阔问:“大人是明日一早便要走么?”
邓怀戚点点头,“是的,等孩子醒了同他说,我给他送了礼物放在都督府,让他到了记着去他外祖母那里看。”
眼见一行人都进了屋子,趴在窗缝边上的泠月缓缓转过身把窗户轻轻地合紧。
真的是他——
泠月想起刚才在月光下的惊鸿一瞥,曾经很多个早上她睁眼就会看见那张脸,他睡着的时候不像白日那样严肃,而是放松的无害的,哪怕她轻轻戳一戳他的嘴角,他也不会生气,而是把她两只手往怀里一塞继续睡去。
但还是有些不同的,这张脸虽然俊美依旧,但比过去更加刚硬严肃,也更加有威严,一见便知道一定是一位身居高位之人,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成熟男子了。
曾经泠月印象中那张二十出头尚带着一点点青涩气质的脸已经彻底消散不见了。
……
进入房间的邓怀戚卸下自己厚重的铠甲丢在一边,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床上。
随同而入的周二虎立刻上前扶住他,“大人,你还好么?”
邓怀戚斜靠在床头,以手扶额,“无事,不过是旧疾复发,休息一下就好了,不要大惊小怪。”
周二虎目光担忧,“下官这么些年不在,大人这病——怎么比以前还厉害了。”
邓怀戚从前便有头疾,这一点周二虎是知道的,但当时也不过一年发作一两次,多休息会便好了,谁也没放在心上。
但时隔这么多年他再被调回邓怀戚身边,才发现邓怀戚的头痛发作比以前频繁了许多,一个月便有一两次。
名医看了也不知道有多少,都说只能静养,需要心境宁和,少劳碌操心——可现下这种情形又怎么可能办得到呢,大大小小的事务都需要都督大人决断。
周二虎朝他一抱拳,“大人,这样疼着不是事,我去厨房打些热水,顺便问问有没有大夫。”
邓怀戚知道这里荒僻之地,肯定找不到大夫,但他实在想要休息倦怠出声,便随他去了。
不一会,周二虎回来了,他满脸愧疚尴尬,“将军,林小公子听说您来了,在外头非要见你,我实在劝不回去,你看这——”
刚才从厨房回来的路上,一个小身影突然开门拦住了他,“你就是我舅舅么?”
周二虎认出这应当便是都督的小外甥,放轻了声音,“不,我是大人的手下,你舅舅还在屋里。”
“你要去找舅舅么?”
“对,大人那里还有事,小公子快回去睡觉吧。”
“我和你一起去!”
周二虎立刻傻眼了,试着劝他,可孩子是说不通道理的,口口声声就是要见舅舅,他不能打也不能骂,偌大个汉子被纠缠得无可奈何,只得领了过来。
邓怀戚闻言强撑起身体向门口张望去,欢哥小小的身影跑到他床边,眼睛里满是好奇,“你就是我舅舅么?”
邓怀戚含笑点了点头,“我是,你就是欢哥吧?”
“我是欢哥。”欢哥说,“你的手好大。”他又看了一眼床边的靴子,“你脚也好大!”他似是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
邓怀戚被他孩子气的话逗笑了,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衣服也不穿好?”
欢哥交代道,“他们说舅舅今晚会过来,我听到有人来了,就起来了。”
“那现在看到了?”邓怀戚问。
欢哥用力点头,“我也终于有舅舅了,静云妹妹有七个舅舅呢!”
邓怀戚对周二虎说:“把带孩子的人找来,带欢哥回去休息,顺便问问她,怎么照顾的孩子,让他一个人跑出来都不知道。”
正说着,崔妈妈慌忙从门外跑进来,“大人恕罪,都是我睡太死了,没照看好欢哥。”
邓怀戚不悦地问:“你便是负责照看孩子的人么?欢哥还年幼,若一个人出什么意外,你承担得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