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泠月和往常一样睁开了眼睛,她现在养成的习惯很好,每天都会准时醒过来。
但邓怀戚起得比她更早。
她把头伸出床帐,左右瞧了瞧,邓怀戚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她一溜烟跑下地换衣服。
那个婆子送来的衣服属于走富贵路线的,用料不惜工本绣花繁复,可惜颜色略显老气,并不是泠月喜欢的风格。
她抬头看着妆镜中富贵繁华的女子,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这时邓怀戚推门进来了。
他一身短打冒着热气,手上拿着剑,显然是刚刚练武回来。
他很自然地走到她身后,看着镜子,“这衣服不适合你,回去再重新做,我记得你以前有一条黄色的裙边绣着缠枝纹的裙子就很好,可以照着再做一条新的。”
他看见泠月披散在肩头的长发,问到:“我叫婆子进来给你梳头?”
“不用,我自己就行。”
泠月拿起梳子,不过片刻就梳了一个简单利落的发髻,两手并用固定好,仅用一根簪子装饰。
她对着镜子转了转头检查有无差错,发型很完美,可惜和身上的衣裳有些不搭。
邓怀戚出声道:“你如今会自己梳头发了,以前你都要侍女帮忙。”他捡起一朵绢花,“这些首饰你不喜欢么,现在这样太素了。”
“那是以前,人都会变的。”
邓怀戚收敛了笑意,“收拾收拾准备回吧,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他作势要离去。
“等一等。”
“我必须要回去么?”泠月不敢看他,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手里的梳子,“我流落在外这么久,哪怕在民间也容不下这样的妻子,何况你今日不同往日,若被人知晓,难免玷辱邓家门楣。”
邓怀戚伸手把泠月手里的梳子拿了下来,逼迫她将注意力放回到自己身上。
“泠月,我一直刻意没有对这些年你的经历刨根问底,并非我不在意,而是觉得我们分离许久,不想逼你太过,以为可以徐徐图之,等你稍稍冷静清醒些,再主动向我分辩明白。”
“可是此时此地,你非要将话说得如此明白么?那我便没什么好顾忌的。”邓怀戚向她逼近一步,眼里流出些恼怒嫉妒之色。
“我要你一五一十地和我仔细说清楚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七年你又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
他加重了语气,“不要骗我。”
泠月知道这个问题她迟早会面对,换位思考,邓怀戚不可能对她这七年的去向不闻不问。
可是,她该如何解释,又如何证明自己直接跨越了七年的光阴?
子不语怪力乱神,如此奇诡之事,倘若不是她自己的亲身经历,任谁来说的天花乱坠,她都会认为这人必定是得了失心疯,或者拿自己当五岁孩童哄骗,连费心编个靠谱些的借口都懒得花力气。
她不能说
在邓怀戚压迫感十足的眼神之下,泠月艰涩地从喉咙发出声音,“当年我确实是准备在你回来之前诈死出逃,我谁也没有告诉,只打算一个人偷偷离开,让大家都以为我死了。”
“这个念头你有多久了。”
“那日晚上你赴宴被迫用了丹药,人有些癫狂不受控制,我才窥探到一二你的想法。”泠月回忆起那个晚上仍然觉得不寒而栗,“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渐渐有了这个想法。”
“有这么可怕么?你可以和我说——”
泠月认真道:“很可怕。”
那个夜晚她的枕边人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暴戾又狰狞,那种被数倍于自己的力气彻底压制的感觉简直刻骨铭心。
邓怀戚心底有些仓皇,又觉出了十二分的不平,“你明明知道我那是因为吃了丹药,心神失去了控制,并非故意要伤害你。我清醒之时何曾对你说过一句重话,对你动过一根指头?”
“就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误会,你便要离家出走,是不是太过任性了?”
“我无母家庇佑,从小到大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保全自身,我不敢赌那个万一。”泠月说,“而且当时你又要娶何家的女子了,何家势大,何家的女子又跋扈霸道,就算你对我始终如一,也不一定能时时护住我。”
邓怀戚有心想解释两句,他想说他当时已经是下定决心拒了的,不过是想醋一醋泠月,让她对他多上些心罢了。
但这些话现在说来一没真凭实据,倒像他在蓄意推脱,二则这手段如此单纯愚蠢,说出来大大有损他的威严,显得他似乎多卑微多在意她一样,平白在气势上矮了一截。
别人家的夫人遇着丈夫纳小顶多哭一哭闹一闹,泠月可好,直接连带他这个丈夫一起说不要便不要了。
邓怀戚强忍着继续问到:“后来呢?”
“后面出了些意外,本来还没到我计划的日子,我去游猎的时候却遇到了两个刺客,他们身穿府中侍卫的衣服,蒙着脸认不出是谁。”
“他们下手狠辣,一路穷追不舍,把我逼到了悬崖边上。”
邓怀戚不由追问:“然后呢?”
泠月说:“我被逼无奈,跳到了悬崖下方的河里,我运气好,这样逃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