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火急火燎地冲进产贝室的时候,顾宁岫正在剥贝壳肉。
听着刘大仓形神具备地演他和镇长的对话,她脑袋不停地点点点,时不时加上句“哇!”“村长你太厉害了!”“谢谢村长!”,手上的动作飞快,不一会儿装贝肉的小桶就冒了尖儿。
“哎呀!我说丫头啊,”刘大仓发现了顾宁岫的淡定,更不淡定了,“你咋就不着急!镇长!崔镇长要来视察!”
顾宁岫把最后一个贝壳放进袋子里,“我知道,”笑眯眯地摘下手套,“可我着急也没用啊!”
虽说没想到镇长会亲自过来,但对于自家厂子会引起注意这点儿,毕竟心里有数儿,她实在紧张着急不起来。
刘大仓也算看明白了,这宁岫丫头是性子稳的。
想想这也对,她这个厂长要是不稳,厂子不就乱套了?
“那明天这视察——”刘大仓眼露期待。
“您放心,”对村长的心思一清二楚,顾宁岫笑着掂起贝肉捅,送他出门,“保准给咱们村丢不了人!”
看顾宁岫心里有谱的样子,刘大仓也算松了口气,满意地推着车回家。
可这走着走着,心里的激动越走越活跃,这事儿要不念叨念叨,他今天还咋能睡着?!
手上一个用力,把自行车转了个弯儿,噌噌地去了大队院子。
连一直重视的陈支书跟他打招呼都没注意,一溜烟儿跑到里屋打开喇叭,声音呼呼的。
“各家都注意了啊!都注意了!明天崔镇长要来村里视察!到了咱们村表现的时候了,都打起精神来!一定要给崔镇长看看咱们三山村的风貌!”
颠来倒去地说了好几遍,把正在准备午饭的村民们喊得先是震惊,然后就是纳闷儿。
这干了几届村长了,也没见啥领导过来,咋这次直接就把镇长给招来了?
几个就爱打听的大娘端着饭碗就出去串门了。这饭还没下一半,消息就传开了。
镇长是来看顾家大闺女的海产厂的!
村里人往脑子里一转,也没啥惊讶的。
可不是嘛!刘大仓天天想着领导器重都没得着啥好处,现在看这架势是在镇长那儿露了把脸。
咋露的?这村里唯一不一样的,不就是多了个厂子?
原因知道了,也不惊讶了,这羡慕和悔恨可就上来了。
上次招工,人家宁岫给的好机会,愣是没抓住!
这要是进厂了,这次镇长过来,不就能跟着长个脸了?
而且,连镇长都听说海产厂的名声了,这说明啥?
说明镇上要重视起来了,人家厂子再也不是靠自家单打独斗了!没看镇上那些个厂子,还有隔壁村那个烧砖厂,这都是在镇长那里过了眼的。你看看这都多少年了,甭管效益好不好,那不都是屹立不倒嘛!
想到这里,众人心里一跳,紧接着就有人拍了大腿。
哎呦,海产厂这是真的要发展了啊!
之所以说这次才是真的,是因为顾家还住在狭小的老房子里,没跟村里那些挣了钱的人似的,又是盖房子又是买车子的。更何况还有个顾宁崊等着花大钱,所以虽然村民都知道顾宁岫挣了钱,可到底挣了多少,其实八成的人都是没啥子依据,只靠想象的。
还有不少人觉得她就是表面光,底下其实就是在亏钱!
也就是因为这,当时海产厂招工之后,村里人也就新鲜了两天,要说有多后悔,还真没有。除了给孩子把教育给配上了,自己是没啥想法儿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
三山村民们因为村长的轮番强调,对镇长的视察重视起来的同时,对进海产厂的热情又空前高涨起来。
这次被围追堵截,逮着机会套近乎的人多了几个。
刘一兵和曹大军是有家室的人,顶不住村里的大娘们见着就问有没有对象,直接找顾宁岫领了个引进粉碎机的活儿跑了。
黄丁精得很,干啥都跟着吕一亮,碰见人把师父一让,就借口干活儿闪进机械室。
王三柱是本村人,躲不了,嘴又笨,索性让泼辣的媳妇送他进厂。
而有了一次招工经验的老员工们很淡定,笑着说肯定能进,但紧跟着的一句得考试,又把众人带到了当时的考场。
有人撇嘴暗骂净搞些表面功夫,有人倒真的去上次考过的村民那里取经,正经准备起来招工考试。
不过这次村里人和厂里的都没闹到顾宁岫面前,毕竟就算想直接走厂长的关系,也得找着人才行。
就连想再找些保证才能睡着的刘大仓都没能如愿,只好半梦半醒地等到了第二天一早,随意抹拉下眼睛,就叼着旱烟精神抖擞中带着点儿紧张地出门了。
一路东张西望地检查着每家每户的情况,看见哪家门口不够干净,竟然还拿起街上的笤帚上去扫两下。
就这样跟个卫生委员似的检查到了三山海产厂门口。
呆住了。
只见昨天傍晚才来过的海产厂简直变了个模样。
一个鲜红的横幅挂在厂门口,上面金黄色的大字显眼:
三山海产厂全体员工热烈欢迎崔镇长莅临指导!
被刷洗的微微闪光的蓝色的门上还插着两把小红旗。
刘大仓站在门口往里面一张望,每个房间的门上也都插着小红旗,在中央的空地上,摆着一个木台子,周围整整齐齐地围了几排椅子。
一个穿着深蓝色棉袄的人正拿着一叠看着像书的东西往椅子上放。
一转脸,两人打了个照面儿。
“三柱?”刘大仓走了过去,看着干净的水泥地,烟都不敢抽了,“干啥呢这是?这都是啥时候整出来的?”
王三柱看着也有些激动地笑,“宁岫说得给镇长留下个好印象,不能给咱们村丢脸!昨天一下午没见人,晚上就带着这些个东西回来了,带着我们连夜布置的!”
刘大仓这心是彻底放肚子里了,把旱烟往腰带一别,感叹这宁岫可真是会办事儿!
虽说没被镇长青睐过,可他也是跟着镇上干部去别的村子参观过的。哪次镇长都得交代一句别惊动村民,大家悄悄地。可哪回也没见被视察的村子鸟悄儿过!
次数多了他也就明白了,那句“不吭声”就是个形式,这镇长心里清楚着呢!
要不然他这么会揣度领导意思的人也不敢真的阳奉阴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