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不行,搞事很行啊,你说他拖着一条断腿怎么爬到平台上的。”
沈家豪离他们太近了,能清晰地听到那些不友善的话语,也能看到一张张嘲讽的、嬉笑的、漠不关心的脸。
还有男生对他吹口哨:“跳啊,不跳不是爷们儿!”
“他要是爷们儿,就不会出卖兄弟了!”立刻有人纠正口哨达人的发言。
沈家豪觉得更冷了,他从没想过这些人会用这样的嘴脸对着他,他甚至有冲动干脆跳下去算了,至少也算英雄了一回。
“好了别闹了,”跟在口哨达人身边的小女生都咯咯笑,“他们家那么穷,他要是真跳了,摔了,他妈非得讹你不可!”
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凉水何止会塞牙,简直会把人生生呛成肺炎啊!
沈家豪满心的不忿,他紧紧咬着牙,一句话也不敢说。一是怕自己一开口就哭出来,二是怕他们一人一句,自己更不是对手。
先前凭借富家子弟假身份,他在学校里是有名的不好惹,骂人打架调戏女同学,没什么是他不干的。在场诸位,就算是自己没被他欺负过,总也有几个朋友被他欺负过,就算连这样的倒霉朋友都没有,但沈家豪的事迹总是瞒不住的。
颓墙万人推,破鼓万人捶,不乘着这个时候好好嘲笑一下这个终于遭了报应的校霸,还等明天吗?
要不是老师们发现了此间各位伸着脖子看西洋景的场面,前去打开了外平台的门放沈家豪进去,说不定大家还能接着嘲讽他半个小时。
他冻得瑟瑟发抖,班主任老师把他叫进办公室里,给了他一杯红糖水:“你知道错了吧?以后要改。”
沈家豪惊怒交加:“我哪里错了?他们欺负我,捉弄我,是我错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们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呢?”班主任说。
“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肯帮助你啊?”办公室里别的老师也帮腔,“不要老欺负同学啊,你看,你得意的时候欺负人家,现在人家欺负你,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去他妈的“失道寡助”!沈家豪想把红糖水泼在这个面目可憎的秃头男人头顶上,但他哪敢放肆,他只能恨恨地拿着那杯水回教室。
不是想接受“施舍”,他是真的被冻透了。他原先那件名牌羽绒服,被他妈拿去典当了,现在他只有一件厚外套,根本不可能长时间保暖的。
这杯红糖水烫在手心里,就算他心间满是憎恨,但背后还是本能地起了一层幸福的鸡皮疙瘩,温暖带来的颤栗像是电流一般瞬时掠过四肢。
但是,当他进了教室,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时,同桌的男生江世伟却尖声大笑起来:“卧槽,沈家豪来月经了吧,他喝红糖水!哈哈哈哈!”
早自习还没有开始,班级里的气氛迅速点燃。女生们不好意思加入对“月经”和“红糖水”的讨论,可曾经被沈家豪欺负过的男生们却都来了劲:“卧槽,男人来月经吗?”
“沈家豪说不定是沈妹妹呢?”
“这么大块的丑妹妹?”
“哇,超级坦克!”
“沈家豪你用多少厘米的?438超熟睡吗?”江世伟在一片哄笑中雪上加霜,他跟沈家豪做邻居,从前可没被少欺负。
沈家豪终于忍无可忍,怒火烧断了他脑袋里最后一根系着“不能再惹事”念头的稻草,他一巴掌打在了同桌脸上。
他用力很大,那一耳光扇过去后,江世伟懵了三秒,抬手一抹脸,满手都是血。
江世伟不用上课了,他要去医院,沈家豪也不用上课了,他要喊妈来学校。
“他嘲笑我是女生!他说我来月经!”他愤怒地冲着黑了一张脸的班主任咆哮。
“人家说说而已,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头是能随便打的吗?万一他有啥事你怎么赔?哦,就算没有事情,人家一套检查做下来也要好几百,检查的钱,精神损失费,人家爸妈的误工费,你们家都赔啊?”
沈家豪梗着脖子:“我赔就我赔!”
班主任忍了又忍,把“你赔得起吗”给咽了回去。这话犯不着跟愣头青说,要找也找他妈。
沈家豪浑身哆嗦着给隋秀芝打电话,他知道现在是隋秀芝生意的高峰期,过一会儿隋秀芝还要收拾摊子,整理食材,准备做晚上去摆夜市的小吃——但现在他迫切地需要母亲的安慰。
他想隋秀芝可能不会很快接电话,毕竟,这会儿她应该很忙。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电话一响就通了,隋秀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喂,家豪?”
“妈你来我学校一趟吧,老师找你有事。”他说。
“……能不能不去啊?我过一下给老师打电话行不行?我现在要去消防队和市监局……”
“去消防队和市监局干啥?”
“不知道是哪个烂心肝的,举报我们店消防和卫生不达标,今天一大早,他们就来了,给我封门了!”隋秀芝说着说着声泪俱下,“说咱们后厨有棉被,有生活用品,卫生不达标,让我清掉……可清了咱们娘儿俩住哪儿去呀!”
沈家豪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