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当我是鬼就行了。”她说。
这个回答,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内,就连高忱都愣了一下:“沈同学,你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我不是在跟你逗乐子!”
“我也没跟你逗乐子!”她皱皱眉头,“为什么李微熹坐过的位置我就不能坐?”
“我不是针对你,是我们班里,所有人都默契地同意把这个座位空下来。毕竟李微熹已经不在了,我们想留一点纪念。”高忱说。
李微熹:“……那等大家都考上高中了,你再把这套桌椅背到高中教室里去?”
“这……”
“迟早都是要有人坐的。”她说,“不管你有什么想头,还是早点儿忘了吧。人死如灯灭,心里记着也就差不多了,摆着这么一套空桌椅在这里,不觉得瘆得慌么?”
她说这话倒是真出于好心了。
以她对高忱的了解,他不是什么心机深重的人,否则也不会选他当男朋友——喜不喜欢是一回事儿,合不合适是另一回事。要是喜欢,又不合适,那玩玩也就算了,肯定是不能确定关系的。
毕竟她家的状况与别人不同,有那么多钱,但偏偏只有一个女儿可以继承。她妈选她爸时就挑着有本事但家里头帮不上忙的,以免让丈夫家里头有些不该有的想法,添麻烦。
李微熹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找男朋友的时候,要么挑着门当户对而且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找,要么就是挑人好看性格又老实、不会给她添麻烦的找。
高忱属于后者,而且,他是真心喜欢她很久的。
早在李微熹还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时候,他就一直在默默喜欢她了,甚至在数年后,他还记得她喜欢的饮料,喜欢的餐厅——即使那家餐厅都已经倒闭了……
所以这一世,就算李微熹知道自己的死和他有关系,也不太忍心苛责他。她知晓其中会有人在操作,但高忱应该只是被利用了吧。
他一个十几岁的小男生,能有多复杂呢?
而现在的她又不再是李微熹,对于“换了一个身体还能跟前男友再续前缘”这种事情,她不能相信——还是富家千金的时候,跟家境一般的美少年谈恋爱甚至结婚都无所谓,反正她养得起他。然而现在她是个穷得格外出众的女生,还想跟高忱谈恋爱?
就算他的爱情能穿透华衣珠宝和不相同的身体,爱上她和前世一模一样的灵魂,那也没必要啊。
大家各自找钱,不要把美好的青春花费在享受贫穷的对方提供的情绪价值上好吗。
上一世,就凭高忱的工资,哪怕勒紧裤腰带活到40岁,都买不起一百八十平米以上的房子!这绝对不是李微熹想要的生活,哪怕现在她已经成了沈乖乖——那就不要耽误高忱了!
人都死了,就别深情了吧。该学习学习,该打球打球,等上了大学正经谈个恋爱,跟小女朋友一起凑首付养房子得了。
至于“李微熹”——你就是一天念她三千六百遍,念到嘴唇起泡舌头长茧,也没有人能让坛子里的骨灰诈尸不是么!
忘了吧,死揪着一个影子说舍不得,说要留纪念,有什么意思呢。
但高忱却生气了,他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瘆得慌,你怎么能这么说?大家听说你出了车祸都很担心你,能看到你回来也都很为你高兴,可你不应该一回来就这样说李微熹的!李微熹也是我们班的一份子,你怎么能这样说她!”
“……我没有说她不好啊,可她就是不会回来了,留着这一套桌椅在这里她也不会回来,等我们都考上高中这里还会坐上新来的学弟学妹,难道那时候你也要拦着他们,说这个椅子是一个死去的女生坐过的你们不许坐?你猜他们会觉得我们重感情,还是觉得那女生死得有冤情,这椅子会闹鬼?”
高忱脸都白了:“我好好跟你说话,你别这样……给脸不要脸!”
“我怎么就给脸不要脸了?我也好好跟你说话,你愿意沉浸在李微熹还会回来的梦想里,那是你自己的事,但对别人而言,她不在了就是不在了,不会对人家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也不该造成任何影响,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你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高忱说,“你的命也是她妈妈付钱才救下来的,你就这么说她?我跟你说,哪怕这里所有的人都忘记了她,你也不应该忘记她!”
“……她妈妈救我我永远记得,但你如果非要逼着我记得她的话……高同学,你是不是忘了,她是在跟你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出的事儿!当时是什么情况,你敢说吗?”
李微熹这人生来不爱被别人“你应该怎么样,你不该怎么样”的,虽然知晓高忱是因为喜欢她,才会变得这么挑剔又多事,而她“沈乖乖”,全然忘了李微熹也说不过去,但是——他那话真惹人烦。
我忘不忘,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高忱的脸色却是一白:“你说什么?”
“她出事的时候,不是跟你在一起吗?你们同样在马场,为什么她出事了你却好好地回来?你是因为心虚所以才这么在乎她的位置有没有别人坐吗?”她丢出三个问题。
原本也没指望高忱回答上来的,只是想呛他一呛,却没想到他瞳孔一缩,只是那么一瞬间,脸上竟有些戒惧的神情。
人毕竟不是猫,瞳孔细微的变化实在很难被人察觉到。然而李微熹跟戏精们做惯了朋友,别人眼神和脸上的肌肉动作一变,她也就猜出人家的心态了。
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一定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