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辈子加在一起活了三十年,居然被裴勋这么愚蠢的表态给惹得脸红心跳,李微熹确实唾弃自己。
但也确实心动。
若是一个人的心思可以平分成十份,那么裴勋又好看又待她好,少女心的那三份可以举手,他说到“我爸有钱”,女总裁的那五份已经沦陷。
只剩下“我不要在恋爱方面再次成为笑话”的一份,与“怎么可以对宛如亲哥哥的怨种下手”的一份,联手尖叫,十分不同意这蠢蠢欲动的答案。
挂了电话打开窗户吹吹风,脑袋才能冷静下来。
等被夏夜里的蚊虫偷走三五口血,李微熹捋清楚了思路,给裴勋回了一条消息:“先等我考上高中吧。”
裴勋端着手机一头问号:“你还能考不上高中吗?”
“……就冲你的理解能力也很想直接拒绝你啊!”
“为什么要等你考上高中呢?”
——因为那会儿你就会喜欢谭莎了啊,只要不确定恋爱关系,就算你去追了谭莎,我也可以不用尴尬啊。
按在屏幕上的答案则是“分开在两个学校,很没意思呀。”
裴勋回了大笑的颜文字回来:“好,都听你的。早点休息……晚安,熹熹。”
李微熹看着那一行字,在这个年代的手机屏幕上,每一个字都是由许多个很小的黑色方块组成的,它们规规整整站成一排,而她却觉得,那些小黑方块都是有表情有温度的。
可是,恰如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再好的东西,不该下手的时候都不能下手。
李微熹从来都不是个冒险者,无论是在感情上还是事业上,她倾向于在守成的基础上稳扎稳打,显然,和裴勋做恋人,并不是在当下的基础上循序渐进的结果。
拿不准的事情,暂时观望,这并不能算是怯懦。
留一年半的时间冷静一下,倘若裴勋在见到谭莎之后还是喜欢她,而她也还是没有什么喜欢的人,跟裴勋在一起,也不错吧。
她在脑海里一条条列出那么说的理由来,列得多了,方才心上烧着的那朵小火苗就不烫了,温温缓缓地闪着一豆光而已。
她回复了晚安,回房间里准备躺下。这个时间,莎莎已经睡了,而张雪竹还坐在台灯底下看书。
这倒是有些奇怪,李微熹随口问:“雪竹姐在看什么?还不休息?”
——从她住到这里来的第一天,张雪竹就没有读过言情小说之外的书。她一直觉得,张雪竹完成这个学期的实习,就会毫无悬念地进厂做技工。
但扫一眼过去,张雪竹的书上密密麻麻全是字,还有两张表格,她的眉头也紧紧皱在一起,啃在嘴里的笔头都被咬变形了。
“啊,”她松开牙关,“是……是刑法。”
说着这么几个字,脸色已经红了起来。
李微熹放下自己洗漱用具的手微微一顿:“刑法?”
张雪竹点点头:“才买回来的,好多地方都看不懂。”
李微熹猜到几分,她坐到张雪竹面前去:“是要打官司了吗?要开庭了?请到律师了吗?”
“没有,还没有听说什么时候开庭……”她的笑容有些艰难,“大概,大概我也没办法替他请律师了。”
“为什么?”李微熹一怔,这阵子忙着自己的事儿,知道前几天张雪竹心情不好,但只当她是听说了龙光山被评为烈士的事情,心中伤情,并没问过张雪竹究竟怎么了。
她是不是错过了很重要的消息?
“我和他叔叔们……也有他奶奶,闹翻了。”她说。
“什么?龙奶奶不是很喜欢你吗?”李微熹大吃一惊。
“……是啊,可是相比我,她更喜欢自己的儿孙。我一直想说服她请个好律师,她也答应了。我原本以为,拿到烈士抚恤金,她就有钱办这个了,可是……”张雪竹苦笑了一下,“拿到抚恤金的当晚,她就退了养老院的房间和钱,回老家了。”
“啊……”李微熹皱眉,“她要跟儿子们过吗?她儿子们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雪竹叹了一口气:“人家现在觉得,我不是好东西。”
李微熹默然,橙黄的灯光照在张雪竹新买的法律书籍上,黑字也泛着淡淡的铅色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