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泡到浴缸里的水凉下来,才匆匆擦干身体,躺回床上休息。可在自己床上躺了几分钟,她就起身,挪到李微熹床上去了。
这个时候,她需要有个什么人让她抱一会儿。
李微熹在睡眠中仿佛也感受到了她,嘟囔了一声“妈妈”,熟练地把头埋在了她怀里,还蹭了蹭李薇珑的肩膀。
就像十年前她还是个小女孩时习惯做的一样。
李薇珑一阵鼻酸,在柔软的被子和褥子之外,在这个房间之外,黑夜还笼罩着整座城市,隐没了一切新鲜的和陈旧的苦恶,但她,在温暖和馨香的小世界中,还能把自己的女儿抱在怀里。
即便熹熹的身体,已经不是她十月怀胎才造就的那一具,但她还有女儿。上天把她的女儿带走了,又还给她了,她还有什么好图的呢。
李薇珑低下头,嘴唇轻轻在熹熹的额头上贴了一下。
她的宝贝。她无论如何要保护的宝贝。
她要竭尽所能,让熹熹这一辈子活在伤害之外——一想到熹熹说伤害金宁宁的人是她男朋友这件事,李薇珑的呼吸都有些颤抖,她当然不知道那凶手是什么人,可为什么,熹熹下意识地就说出这个推论来?
她的女儿就这么不相信亲密关系里的另一方吗……
李薇珑简直拿不准该怎么判断女儿的想法,要说熹熹讨厌男人,她跟裴勋的关系又很好,甚至让当妈妈的怀疑小姑娘在早恋了。要说她向往爱情,她又对男人抱有如此深刻的不信任……
大概,还是要跟心理医生谈一谈吧——自己丢脸就丢脸了,万一女儿的心理扭曲了却没有得到及时的矫治,真等她长大了,不肯恋爱不肯结婚还把男人都当做仇人和骗子了,也就晚了。
看看文卿,李薇珑就觉得,既然这世上还有人能找到好男人,那她女儿为什么不行?熹熹理所当然应该获得一个很好的男人,去陪她走自己不能陪她走完的后半段路。
而作为跟熹熹相依为命的单身母亲,她也得擦亮眼睛,一定要挑个好的给女儿才行。至少,这个男人得是女儿的保护者,绝不能是加害者……
不知迷迷糊糊想了多久,李薇珑终于睡着了。等第二天醒来,天已大亮,李微熹坐在写字台边,啃着一个大苹果,读英文小说,房间的小餐桌上也备好了早餐,一份牛奶面包黄油水果,一份杂粮粥小包子凉菜拼盘。
“熹熹你几点起来的?还来得及去要早餐?”李薇珑揉揉眼睛,走向卫生间准备洗漱。
李微熹从苹果里抬起头:“啊……来得及,刚好来得及,就定了一份让他们送上来。”
“小孩子精力就是好。”李薇珑拧开了水龙头,打湿牙刷,“你吃过了?”
“吃过了,还出去散步消食了,还买了今天的报纸——”李微熹说,“对了,早上警官打了你的电话,说昨夜凶手已经被抓到了。”
李薇珑立刻冒出头来:“谁?”
“小金阿姨的男朋友。”李微熹说,“伤人原因还不知道,不过,既然人已经抓了,大概要不了多久就能调查出来了。”
“……那小金她情况怎么样?”
“不知道……应该没有再恶化吧,警官没说。”
李薇珑脸上急切的神色消失了,她叹了一口气,缩回洗手间,那边随即传来电动牙刷低沉的嗡嗡声。
一夜过去了,小金她,要是还没摆脱生命危险的话,预后也不乐观吧……
昨天晚上的一切像是一场噩梦,而这场噩梦,仿佛没完没了——抢救,抢救,总也看不到头的抢救。李薇珑一边吃早餐,一边拿手机打电话给乐团的同事们,可大家都说,小金还没有脱险,他们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去看她……
等到半中午,李薇珑终于忍不住,给文卿打了个电话,约她下午就一起去法严寺烧香,求菩萨保佑金宁宁平安。
大约这法严寺当真有些玄妙之处在,李薇珑和文卿烧了香后刚出庙门,就接到了团长打来的电话。
金宁宁的情况,稳定下来了。
虽然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但现在所有的伤口都止血了,生命体征也都稳定下来了。只要不发生感染,这条命就算是保住了。
可团长喟叹:“可惜了,金宁宁的职业生涯,完了。”
李薇珑心一颤:“她的手……”
“手部受伤太重了,几条主要神经都断了,医生说,已经不可能恢复到能进行精细操作的程度了。”
李薇珑握着手机,久久不能言语。
而当晚,李微熹知道这个消息后,也觉得心往下一沉。
虽然上一世和这一世有诸多不同,但有些事情,还是发生了——譬如,金宁宁还是因为那个发疯的畜生,永远失去了她的琴弦和她的舞台。
那别人呢?
原本会死于空难的妈妈,原本会猝死的她,原本会活到最后的高忱和梅阳,原本会爱上谭莎又被甩掉的裴勋……难道如今和当初截然不同的一切,最终都要有一个殊途同归的结局?
不,无论如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