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连他当时都觉得，“沈同学”虽然又瘦弱又贫穷，但一看就知道是有想法也有手段的人。

也许沈乖乖要为李微熹报仇，那就得走很远很绕的路，但总能实现的——虽然那个时候，也许李阿姨已经不在了，也许启峦也被侵蚀一空了，但熹熹总能赢过那对土鸡瓦狗的父子的。

“沈乖乖”的长相本来是温驯羞怯的，就算长得漂亮，原本也是带着一股小家子气。

刚见面的时候，熹熹成心骗他的时候，有时候眼神就像不满月的小奶狗，让人不能不帮她。

但现在，同一张脸，却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如果还要用犬科动物来打比方，熹熹现在肯定是已经成了精的狐狸，根本不需要人帮她，她倒是有一口尖牙利齿，随便能把坏人的喉咙咬断。什么娇滴滴的眼神温柔的声音，她可以有，但也可以没有。

但，他真喜欢这样的她。

裴勋倒是真恨不得能把时间直接拨到几年之后，至少给他一个订婚的机会——虽然现实中他也没听说什么豪门联姻需要订婚的，小说里但凡订婚的男女又总是会分手，但，好歹定下个名分……

再说，小说里的未婚夫妻分手，不都是因为那位“x少”“x总”“x爷”在外头还有段纠缠不清的爱情吗。要是男人有点儿定力，要么别订婚，要么别招惹外头清纯可爱不做作的那位，也就不会有缠缠绵绵惹人泪下的三十万字。

可是他大概和注定要做宠妻男主角的男人不一样，他就喜欢想法多的聪明女孩子。如果他要疼爱照顾一个女孩，那女孩也至少应该能明白他的心思才是好的啊。

如果那个聪明的女孩子不是熹熹，可能也没那么喜欢。

而且，如果做熹熹做的这些事的，是另外一个人，他可能也就，没那么支持。

比如说李薇珑和梅阳离婚，又“余情未了”搞了个死磕律师去替梅阳打官司这事儿，要是没有熹熹这一层，他可能会觉得，虽然这女人令人肃然起敬，可这手段也是真狠。

现在？渣男活该。

比如说高忱试图杀害李微熹谋求李家财产这事儿，他可能也会觉得，这怎么可能，高忱明明是比他还小点儿的少年，说不定是冤枉了吧。

现在？反社会人格，就算不能死，也别活着出来才好。

因为在意，所以会感受到对方的痛苦和愤怒，会和她们一样，觉得这些事情不可原谅。

李薇珑哪怕不能出席庭审也要赶回去，这种心态，他隐约也能体察到几分。于是想了想，还悄悄跟熹熹说：“要是判决结果不理想，你也劝劝阿姨。反正还能二审……”

对，能二审，能终审，能抗诉。李微熹看看这个表情认真的少年，她也好好点了头。

但其实，走不走这些程序，她觉得影响不大。

高忱又不可能就死刑了，他早晚要出来，晚出来不如早出来，早出来才能早投胎。

这话又不能说。

总之，现在她能做的不多，不如静观其变。

所以三天后，当高忱判了十四年有期徒刑的消息传来时，李薇珑差点气吐血，而李微熹还是挺冷静的。

冷静得几乎冷漠。

她也觉得十四年，有点短。

但私下里打听到的消息说，高忱在犯罪动机上把自己遮盖得很好。

他坚称自己没有想故意杀害李微熹，那场马术事故，是他安排的没错，但他没想过李微熹会死。同理，爆炸案之所以导致三人死亡，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炸掉那座房子——毕竟那三人里有他的亲妈呢，世界上哪有人想杀别人还故意把自己妈弄去一并炸死？

他真的只因，身为私生子，对父亲的妻女心怀嫉妒和仇恨罢了，所以，他很想毁了她们的生活，让她们也感受一下无望和痛苦的人生是怎样的。

虽然这个动机听着也很变态，并且完全找错了报仇对象，但程度好歹比“为了骗我爸亡妻的家产我勾引了我的异母妹妹”低一点。

这个程度，一般人不会支持，但会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对他这个人的评价，也不过是“太极端了”而已。

而如果是“勾引并故意杀害亲妹妹”这种行径，就只能被惊怒的口气冠以“什么猪狗”的名号了。

既然公检法都没撬开高忱的嘴，他一直坚持自己没有故意杀人，最后的罪名，也就定成了故意伤害致人死亡。

十四年已经是考虑了他前后害死了四个人的实情后做出的判决了。

如果只死了李微熹一个，连十四年都没有呢。

李薇珑坐在客厅，抱着一盒纸巾掉泪，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微熹坐到她身边去，也不好说话，只能伸只手给她握着，就这么陪着她。

也不敢揣测妈妈在想什么，总之不会是什么快乐的事情。

李薇珑怎么可能忘记……忘记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忘记她一点点长大的样子，忘记她的笑容和喊妈妈的声音，忘记她冰冷僵硬的尸骨。

可是，关于那个“自己”，就算做母亲的记得，还能记多久呢。

这连李微熹都说不上，原先的房子毁于爆炸，她幼年时的相片，和储存电子照片的电脑，统统都没了。而在接下来的半辈子里，李薇珑能看到的女儿，只能是沈乖乖的样子。

再这么下去，妈妈还会记得，原本的李微熹长什么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