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人男俊女美,即便原先长得再不济,日常也要修饰妆容,要不就直接换个头,但有些神仙不喜如此,也因此在容貌上变得十分有特点。
比如身材浑圆矮小的土地公。
因要保持和善可亲的面目和身形,所以他们从不变换样貌,甚至以保持福禄身材为荣。
是以十分好认。
土地公笑盈盈点头,“正是小神,上神有交代,知道二位上仙不熟知地形,特地让小神来领路。二位若有什么要交代的,也尽管告知小神,让小神代办。”
烬说道,“送两碗鱼汤过来。”
土地公:“?”
长风急忙说道,“不劳您劳心,我们自己去。”
烬皱眉,“不是说了可以代办?”
客套话你懂不懂?人家土地公没那么闲!长风怕他折腾人,拉了他便往外走,“我们自己去,您老去忙吧。”
她拉扯的力气大,烬被她扯出老远才反拽她停下,又问道,“不是说了可以代办?”
长风又气又笑,“神界中最忙的神仙就是土地公,别看这小镇人数不多,可是要管的事可太多了,你别给他添乱。”
“那他何必说那种话。”
长风还真被他问住了,可是想想如果人与人之间没了客套话,尽说大实话,那得多难受啊。
诸如——
“吃了吗?没吃也别在我这吃。”
“有空聊。别聊了有什么好聊的您赶紧走吧。”
“我去洗漱了。你可别再叨叨了可真烦人。”
长风自己假设了一番,不由坚定说道,“就是得客套,人与兽类是不同的,得保持必要的距离感和保全对方的面子。”
烬摇头,真麻烦。
白日的摊位比起上回来很是热闹,两人等了好一会汤才上来。
老板倒还记得他们,毕竟他们长相异常俊美,超脱俗人,尤其是这姑娘,性格又好,他自然记得清楚。
“姑娘公子又来喝汤了?不如也试试我家饼子吧,我家婆娘做的,很好吃。”
长风说道,“那就再来两张饼子吧。”
“好嘞。”老板一会上了饼子,末了又道,“晚上可别再出门了。”
“为何如此提醒?”
“你们不知道啊?”老板讶然,片刻又道,“是外地来短住的吧?过年走亲访友?”
长风点头如捣蒜,“对对。不知这小镇晚上有何问题?”
旁边食客是个爱凑热闹的,一听便直接端了鱼面挤了过来,一屁股坐在烬的身旁,惹得他脸上“咣”地掉起了冰渣子。
食客说道,“有妖怪啊!”
长风没想到这小镇都被神族设下法阵了,竟还有妖怪敢涉足,甚至能在镇上作乱,这可就有趣了。
食客继续说道,“那妖怪一到天黑就出没,四处游蹿,可吓人了。”
“没做恶事?”烬一针见血从他话里捕捉到了重点,见对方点头,便嗤笑,“那这妖怪也未免太窝囊了。”
长风摆手,“你别打岔。来来,大哥你接着说。”
食客看了那冷面神一眼,端着面条往长风身旁挪了挪,“姑娘我跟你讲啊,那妖怪确实不作恶,可是它们天天晚上在小镇上空飞来飞去去,可吓人了。”
“那妖怪长什么模样?”
食客欲言又止,想不到确切的词。一旁的老板终于有机会插话了,“活师。”
食客拍腿,“对,就像是那活师,不过是大了百倍的活师。”
烬终于从鱼汤里抬头,“活师是什么?”
长风答道,“蛤丨蟆蛋蛋。”
烬“哦”了一声,那个四腿蛙类的黑色幼体啊,那有什么吓人的。他又不做声了,看他们聊得热火朝天的,他仿佛是个身外人。
也对,他本来就是个身外人。不过长风可真能侃,过会儿他觉得她都要跟他们勾肩搭背一起喝小酒了。
拥有这种自来熟的技能,怕是在哪里都吃得开,能热闹起来吧。
长风问道,“它们会攻击人?”
食客摆手,“不攻击,就是让人看着害怕。姑娘你不怕啊?它们天天晚上在镇子上头游啊游,一会蹿进人的屋子里,一会从屋顶飞过。那么大条的影子从你面前飞过啊,你不怕?”
长风眨眨眼,“好可怕。”
烬:“……”你怕个球。
这会旁边又多了几个食客,叽叽喳喳说起了蛤丨蟆蛋蛋见闻。小小方桌更显热闹,烬几乎被八卦食客围得水泄不通了。
“那西面有个老太太本来腿脚不便,十年未下地,正昏昏欲睡,一群蛤丨蟆蛋蛋飞过,吓得老太太直接跳窗而逃!”
长风惊叹,“神医蛋蛋。”
烬:“……”
“听闻东郊有对新人成亲,正行好事,一群蛤丨蟆蛋蛋飞过,吓得新郎至今不举!”
长风惋惜,“可怜了新娘子。”
“据闻吞服活师可治百病,不少人都想去捉呢,但谁也不知活师是哪里来的。”
“听说……”
烬听乏了,而且凡人男子的气味未免太过难闻。他们说便说,还挤他,毫无界限感的弱小凡人,他们怎敢如此靠近他!
“够了。”烬沉声,语调满是杀气。
众人不由看他一眼,只是静了片刻,又叽叽呱呱起来。
什么魔殿下,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不爱讲八卦地主家的高冷傻儿子。
烬:“……”
可恶的凡人!
听了满满八卦又喝饱了鱼汤的长风心满意足,要是那烦人魔的脸色能好看点就更完美了。
烬从摊子上出来便不断扯着被挤得生了褶子的衣裳,见那破神仙还蹦蹦跳跳走着,脸更黑了,“你根本就不像我的婢女。”
“我本来也不是。”长风说道,“我是你的护卫。”
“……能保护我的那种护卫?”
“对!”
“大言不惭。”烬说道,“你现在就去外头宰了司徒深,长风护卫。”
长风点头应声,“一定!下次!”
烬对她这无赖模样习以为常,这会天色还未完全沉落,街道却几乎寥无人烟了,跟来时的热闹全然不同。
显然长风也察觉到了这种怪异,片刻才反应过来,“莫不是在躲蛤丨蟆蛋蛋?”
“嗯。”烬忽然折身朝反方向走去,“去会会它。”
“咦?你可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莫不是要为百姓斩妖除魔?”
烬回头,“除什么?”
“……没什么。”除你这个魔,除你。
长风嘀咕着,还是跟了上去,因为——她也想去看看。
两人难得有一拍即合的时候,连走路都快了许多。
烬能感觉得到小镇东边有一股奇怪的气息,远比其它三面要更强烈。
可非魔非妖,也不知是什么。
他对降妖没有兴趣。
只是他在这蛤丨蟆蛋蛋藏身的方向发现了一股外泄的强大灵力。
很好,一定很滋补。
如今的他虽然较之一般同族要强大,可还远远比不上他的兄长,甚至连司徒深都足以威胁到他的性命。
那更别说魔族的三大元老五大战将了。
还有那擅长施药操控阵法的影婆婆。
只要他一日不变得更强大,那他们通通都是他的绊脚石,他要杀死夜魔君夺得君权根本没有任何可能。
酉时已过,夜幕渐沉。蛰伏已久的虫鸣也渐渐翻出墙头,吱吱作响。
宽敞的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了。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就连孩童的啼哭声都被大人刻意捂嘴掩盖,像是怕哭声招惹了邪祟前来围看。
整个小镇万籁俱静,悄无人声,与白日的喧闹全然相反。
像极了瘟疫过后的死镇。
“呼——”
一条巨大的黑影从地面蹿过。
两人抬头看去,只有明月高挂,不见鬼影。两人刚收回视线,又有一道影子飞过,再次抬头,便见一个硕大的黑色团团飞走,摇曳着一条细长尾巴。
“难怪说像蛤丨蟆蛋蛋,这简直就是蛋蛋本蛋。”长风说道,“还挺可爱的。”
烬眉眼直抽,“哪里可爱?”
长风肃色,“不比那些四只大角八只眼的妖怪好看多了?”
这……对比一下,嗯,蛤丨蟆蛋蛋真可爱。烬说道,“没有。”
“呸,你眼瘸!”长风懒得跟他说话,这一会功夫,头顶上又蹿过几条黑影。不一会黑影又游了回来,一会又游走了。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你说它们是不是出不去?”
“嗯?”
“这三余镇是神族选中的地方,四处筑着灵力墙,妖物进不来,可同理原先就在这的也出不去。”长风看着它们游来游去泰然自若的模样,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出不去,所以只能在这里四处碰壁,要不然有心作恶的妖怪怎会如此淡定,也不祸害凡人?”
烬说道,“那你再猜猜它们从何处来。”
“嗯……我不知道。”长风问道,“你知道?”
烬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前面。
长风个子比他矮,前方有矮墙挡了视线,根本看不见前方情况。只好垫脚瞧看,虽仍未看见什么,但她能感觉得出那座农院中散发出奇怪气息,而蛤丨蟆蛋蛋正不断从里面涌出。
“水有源头,这活师也有源头。”烬快步往那里走去,没有等长风。
长风又明白了。
这家伙哪是想为了百姓降妖,分明是想为了捉妖为己用吧。
她早知道魔为了修炼会饮用妖兽的血,那司徒深便是如此,所以年纪轻轻的他灵力强大,在尚武的魔族中早早便成为了魔族大将。
只是她没想到烬也想走歪门邪道。
毕竟若是饮用不当,兽血可是会反噬的。
她默了默,跟在后面静观其变。
烬越过农院矮墙,警惕地停了停步子,确定里面没有人。
但蛤丨蟆蛋蛋的源头一定是在这里。
黑影蹿出又归来,不断地在两人的身体中穿梭。既不伤人,也无实感,不过是吓唬凡人的魅影罢了。
从院子走入这唯一的房间里,一个莲花铁器似在木桌上盛开,只是开的是一朵黑莲花。
它花瓣约有四层,每层七瓣,花瓣是浑黑的,花蕊也是浑黑的,就连蹿出的蛤丨蟆蛋蛋也漆黑如夜。
周身都透着我不好惹我非善类动我者死的危险气息。
长风还想琢磨琢磨这是什么玩意,就见烬那黑心棉已经抓起黑莲花倒腾,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丝毫不给黑莲花面子。
“那个……你就不怕它嗞啦一声反噬你?”长风礼貌提醒道。
烬给了她个眼神,像看个白痴。长风不等他骂人,抬手阻拦他的毒舌,“我知道了,自信的人做事不需要兢兢战战的像只耗子。”
“耗子。”烬扔了两个字给她。
我才不是耗子,我是谨慎!
她问道,“你看出这是什么了吗?”
“法器。”
“……我知道!我是问你你看出这是什么法器了吗?”
烬说道,“莲花法器。”
长风觉得自己在跟一个白痴说话。不对,这家伙压根就不想告诉她有用的讯息,装傻充愣。
她走近想碰,指尖却觉刺痛,她急忙收手,“为何你碰了没事?”
烬没有答,长风也没有追问,两人不约而同望向门外,他们都察觉到有人在靠近,几乎是瞬间,一道影子飞来,直扑黑莲花。
烬侧身闪过,冷声,“要取别人手上的东西,至少应该打声招呼吧。”
一个人影出现在桌上,却是以蹲的姿势。
是个男子,很年轻。
剑眉星目,肤色黝黑,略想张扬的眼角令他的面庞充满野性,胳膊的肌肉显露在外,像极了一匹俊美的野狼。
“妖怪。”长风意外了,“三余镇竟然真的有妖怪。”
“呵。”妖八厉声,“把法器还给我!”
烬冷笑,“还给你?这法器是魔族之物,怎会是你一个妖族的东西。法器身上魔气未散,只怕刚离开魔界不久。”
长风偏头看他,因是魔族法器,所以她碰不得,他却能在手中把玩?
这个道理解释得通。
妖八冷笑,“这是我刚从魔界黑市中买来的法器,怎么,你想强占?”
“这等破法器,我看不上。”追踪而来的烬确实有些失望,本以为能在神族布下的法阵中存活的法器会有逆天法力,提升他的修为,谁想也不过如此。
他随手朝这妖怪扔去,妖八一跃而起,随后——用嘴叼住了。
几乎是瞬间他又转身,跳回了桌上。
要不是他顶着一张人脸,长风真以为这是只狗。难道是只狗妖?
法器一回到妖八的身边,便不断渗出黑气在他脸上盘旋,似乎将他的脸都染黑了。
长风礼貌发问,“你的嘴不疼吗?”
被魔物啃噬,看着都疼啊,这妖怪却动也不动,反而对他们满眼警惕。
“我……”
妖八一张嘴,法器掉落桌上。
他顿了顿,低头叼起。
长风又问,“你叫什么呀?”
“我……”
啪嗒,法器又掉在了桌上。
妖八又一顿,再次低头,叼起。
长风发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叫……”
“别问了!”妖八怒气冲天,法器果不其然又掉落下去。
烬:“……”这是哪里来的铁憨憨啊!他说道,“你就不能用手!”
不会用手你化什么人形,干脆直接以本尊视人,何苦像个二傻子呢。
妖八皱眉,终于伸手捞了法器,随即叼在嘴里,然后转身跑了,再也不给这姑娘问话的机会。
长风见他跑了,朝窗户喊道,“喂,那法器满是魔物,你降不住的,要是觉得难受你来北巷二十八户找我——”
窗外已无妖怪的影子,长风也不知她的话他听见了没。
烬嘲讽说道,“你一个神仙为一只妖怪操什么心。”
“那他若发起疯来,伤了那些凡人怎么办。”
烬懂了,又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她会为那些凡人着想,他还以为她只会种树呢。
对,种树。
烬问道,“上回你说要搬书院的树,树去哪里了?”
“不搬了,人家不让。”长风敷衍说道,她探头张望,那蛤丨蟆蛋蛋像是迷路了,在院子里游走,似乎找不到黑莲花在哪,“那法器到底有什么用,那妖怪将它当宝贝似的。”
“不过是个可以汲取日月光辉的法器罢了。”
“日月光辉……”长风“咦”了一声,“方才外头是不是有月亮?”
“嗯。”烬瞬间意会到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跟她一齐探头看窗外。
此时地下一片昏黑,四周阴暗,苍天大地已然不见一丝银光。
那本来高挂天穹的银月,此时竟不见了踪影。
长风怒拍旁人肩头,大声,“那王八羔子把月亮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