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做梦了。
依旧是母亲死去的那个战场。
等她从梦魇中醒来,立刻去伸手摸烬的脸,可他还是没醒。
长风的心微沉,终于觉得害怕起来。她探身看他,那张脸还是惨白的,没有生气,也没有要复苏的迹象,像是真的死了。
她摸着他冰凉又僵硬的脸,心下渐渐慌了起来。
上回他可没有死这么久。
难道他真的死了?毕竟夜魔君将他的灵识都毁了,她从未听说过有人没了灵识还能活的。
长风彻底慌了。
她倏地站了起来,捏他的脸,压压他的心口,“烦人魔,你快醒醒,你睡了很久了,快醒醒。”
烬没有任何反应。
“喂,喂。”长风着急地晃他,“烦人魔,你醒醒,醒醒呀。”
她给他渡气,试图唤醒他,可毫无生命力的身体连一丝灵气都接收不下,被排斥在外,根本无法进入。
长风跳了起来,“烦人魔!”
她的嗓子里已经有了哭音,心里也惧怕起来。
死了?这次真的死了?
“你在跟我开玩笑对吧,烦人魔,你怎么会死,那么多次都活过来了,这次一定也会醒的对不对?”长风摸他的脸,可是仍旧没有一点温度,“你快醒醒,别睡了,别睡了……”
门外的妖八和司瑶听见她的哭泣声,心里也觉难过。
烬死了。
真的死了。
每逢有风拂过,竹林里总是同时响起窸窣声,那是翠绿的叶子在互相摩挲。影婆婆常年居住此处,算得上是魔界中唯一比较清净的地方了。
她走到竹林入口,将门口封印,风立刻被阻隔在外,似乎这里成了一座坚不可摧也不能入内的巨山。
影婆婆回到屋里,将空杯斟满茶水,拂袖而过,茶水凝聚成门。
她走入门中,刚迈出一步,人已到了一个虚无之地。
这里天是白的,地也是白的,所望之处皆是白茫茫,望不到尽头,仿佛一个缥缈不存在于天地间的地方,又因所见皆白,又显得圣洁无比。
她静默了片刻,这片虚无之地又来了另一个人。
她转身看去,来者是君天临。
君天临走到她面前,微微弯身,“军务繁忙,脱不了身。”
“嗯。”影婆婆说道,“妖八已将法器送入泉眼,无神已经复活了。”
君天临愣了愣,他压制着自己的高兴,但声音还是有些颤抖,“她终于回来了。”
“是啊。”影婆婆也诸多感慨,“消息还未让外界所知,若是六界知晓,恐怕已是沸腾。”
“魔族可知?”
“夜魔君已知。”
君天临又问,“长风可知?”
“定是不知道的,无神尚未完全恢复元气,也不宜让过多人知道。”
“我去接她回家。”
“不可。”影婆婆看着他,轻轻摇头,“她如今……已是妖了,再回不去神界了。”
君天临顿觉失落,不是因妻子变成了妖,而是不能接她回家团聚,让她安心修炼恢复。
他担心她一人在妖谷,会遭不测。
毕竟夜魔君已经知道她的存在,再也无法像过去三万年那般静待复活的时机。
“望天玄也知道了她的存在,他会好好照顾无神的。”
“他不是向来抗拒妖王传说?”
影婆婆笑笑,“可他有个相信妖王传说的儿子。”她叹息道,“自古以来,爱孩子的父母,无论再犟,都愿为其倾尽所有。放心吧,有妖八在,望天玄一定会好好守护无神。他是妖界最强的宗主,有大将的实力,夜魔君也会有所顾忌的。”
听到妻子的险况减半,君天临心觉安慰。
“我能否插手?”
“如今不行,夜魔君已怀疑到我,你再插手,便是将我叛徒的身份坐实了。”
君天临微惊,“夜魔君怀疑您了?以他的性格,一旦被怀疑,便是铺天盖地的监视,恐怕他会随时对您下手。”他执意说道,“您走吧,您在魔族待了数十万年,不惜毁神骨,除修为,堕入魔道,您已经做了太多太多了。”
影婆婆却是朗声笑了起来,声音爽朗洪亮,没有一丝的惧色,“我回到神界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魔族覆灭,紧锁大门,不再祸害苍生。”
君天临暗暗叹了一口气,“无神像您。”
影婆婆默了默说道,“我的女儿,当然像我。”
她低声说着“女儿”这两个字,想到当年她急匆匆赶到战场,却看见夜魔君将女儿灵识毁去的刹那,心不由刺痛。
没有哪个母亲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而不愤怒痛苦。
她将这种恨藏了三万年。
哪怕魔气每日都在侵蚀她身为一个神裔的身体,她也没有想过离开。
她的眼眶深陷,可眼神坚定而锐利,那是不可抹去的除魔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