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戴上。”肯特先生低声说。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戴上了,正好能戴在无名指上。
“我和你父亲商量好了,就说你是我的未婚妻,否则中国的警察可能不会认为你的母亲绑架你是刑事案件,而是‘家庭纠纷’。”肯特先生摇摇头,“别担心,我能理解,这种事情在美国也有很多,但美国警察不会将之当成‘家庭纠纷’。我也问过中国的律师了,很遗憾,你们中国的法律不允许子女与父母断绝亲子关系,你无法逃离你的母亲。要么你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城市,但只要你还在中国,她要是想找你,总是能找到你的。”
张文雅又想哭了。
“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是承认你是我的未婚妻,利用我的外交官身份,保护你。我会坚持要求中国的警察为此立案,尽量让她远离你……你们中国也没有人身限制令,这太可怕了!”
确实,肯特先生既是外国人又是外交官,他说话远比中国公民说话更有用。这不得不说是令人沮丧的现实。
肯特先生的办法确实是最简单最有用的,实际上是从父权——此处是季青青的“母权”——转向了“夫权”,她要成为“某人”的私有物才能摆脱生母的控制。
想想又觉得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肯特先生坚持要求跟张文雅在一起“协助调查”,张文雅已经年满十九周岁,是成年人了,他们刚订婚,而他的未婚妻竟然被自己的母亲如此轻易的绑架,友邦十分惊诧,他感到难以置信,为未婚妻的人身安全感到深深的担忧。他要求中国警方正式立案,严惩违法犯罪,有必要的话,他会向庐州市政府递交正式的外交抗议。
派出所十分重视,立即向上级单位请示汇报,市公安局专门派了一位副局长来督办此事。
季青青在家门口的派出所是要面子的,不能像在上海派出所那样耍无赖又哭又闹,她只能使用眼泪大法,温和的哭诉自己养育女儿不容易,如今女儿大了便不认她这个母亲,一定是被外国佬带坏了!外国老男人一定诱骗了她的女儿!
副局长则说,张文雅已经成年,虽然还没有到结婚年龄,但先订婚、一年后结婚,完全合法,不管哪国法律都是合法的,倒是你,不经张文雅的同意强行绑架她回庐州,这是触犯公民人身权的严重违法行为!必须严惩!
季青青到底也只是一个普通平民,见了官多少有点怵,再加上义正词严的这么一说,吓坏了。
派出所当晚便立案,将季青青羁押在派出所。
至于跟季青青互相殴打的张晓峰,由于没有给季青青造成什么伤害,口头警告、罚款三百元,当晚便让他走了。
季青青请求见女儿,但张文雅拒绝见她,民警也不能勉强她。
出了派出所,已经夜深。
“爸,晚上住酒店吗?”她又饿又冷,浑身哆嗦。
“住酒店。肯特先生?”
肯特先生点点头。
警车送他们去了本市最好的五星级酒店古井假日大酒店,开了三个单间。
张文雅累得很,就着矿泉水,吃了一包民警同志给的压缩饼干,很快洗洗睡了。
做梦也不安稳,梦见季青青和张文彬对着她又拖又打,说要打死她。她吓得够呛,气愤的喊叫,因此惊醒了。
胸口烦闷,想要呕吐,又吐不出来,折腾了好半天,才在快天亮的时候再次睡着。
睡到快中午起床,张晓峰带她下楼去餐厅吃饭。她这才详细说了张文彬是怎么找到她的、她怎么让张文彬去找许二凤的麻烦。
张晓峰恨恨的说:“那个臭娘们找死!”
“爸,你不怪我对哥哥说许阿姨的事情吧?”张文雅“担心”的问。
“什么许阿姨?”张晓峰瞪眼,“她这么害你,是人吗?我怎么没有早发现她是这样的恶毒女人!”他气得直拍大腿。
张文雅这时候又不“帮”许二凤说话了。许二凤不是省油的灯,看她跟张文彬和那个赵哥怎么斗!
肯特先生说:“文雅年龄不到中国的结婚年龄,有点麻烦,不过只要我坚持,没人会质疑她不是我的未婚妻。张先生,我也只能帮到这里了,你们中国的法律……”他很委婉的说:“不太人性化。文雅的母亲会是她的噩梦,我很为文雅感到难过。”
张晓峰连连摇头,“肯特先生,已经很麻烦你了,我实在过意不去。我对不起小雅,害她现在这样。唉!肯特先生,我家小雅想去美国读书,我想请你帮她,我会尽量给她攒学费,她只有去国外才能远离那个疯女人!”
肯特先生沉思片刻,“我这次回国申请了调职,调回华盛顿,五月底克里斯学期结束就走。文雅,你要是还在中国,我无法保护你。”
张文雅大吃一惊,“这么快就要走吗?”
他苦笑了一下,换成英语,“我这次回去跟丽雅正式签字离婚了。我要调回华盛顿做内务,不再外派,好让克里斯能在美国国内上学。”
啊,懂了,是准备躺平了吧?不过在外交部做文职内务也不一定升职慢,没准比外派升职还快呢!毕竟靠近权力中心,又有后台,不会差在哪里。
肯特先生又说:“你要是愿意早点去美国会更好,我不放心你留在中国。”他欲言又止:也许她不是真的想离开中国呢?
张文雅迟疑的说:“可我没钱——”
“我可以支付你的机票钱,你仍然是我的雇员,我去了华盛顿会有几个月非常忙,克里斯也要再次适应国内的生活,丽雅不在,我担心他不能很快适应。”
张晓峰听不懂他们说英语,但一点也不担心,非常融洽的插入话题,“肯特先生,小雅要是在美国,是不是更好考美国大学了?”
“会有一点帮助。”
下午,张晓峰和肯特先生又去了派出所,张文雅留在酒店里,又睡了一下午。
傍晚,张晓峰回来了,给她买了里外两套全新的衣服。她回家几天,穿的还是前几年的旧衣服,季青青居然没有把她的衣服全扔了,也是奇怪。
“小雅,你恨你妈妈吗?”
“恨她。”她毫不犹豫的回答。
“唉!我后悔了,当年要是只要走你也好的。”
“爸,我真是她的女儿吗?”
“傻孩子,你当然是她亲生的。不过她更喜欢你哥哥,不喜欢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哥哥是男孩。”她低声说。
“男孩又怎么样?她一个重男轻女的疯婆子!”张晓峰没好气的说:“现在是新时代了,生男生女都一样,我都不在乎以后有没有儿子继承家产,怎么?他们老季家有王位要继承啊?”
张文雅愣是被逗笑了,“爸!”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你跟肯特先生今天去办事,办的怎么样?”
“挺好的,很顺利。你的这个老板啊,别看年纪不大,气势老足了,中文也说的好,不过他对着那个局长说英文,他们只好去找个翻译过来。我懂,这个叫‘架子’,我看着他是个当官的架子。”
老爸今年快到四十四岁,肯特先生今年快到三十七岁,两个人也只相差六七岁罢了。
“然后呢?”
“他是个老外嘛,又是外交官,他说必须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警察也不能不管。你昨晚报案了,他们就给立案了。我跟你说哦,你别去见她,别心软,懂不懂?你妈妈可不是什么软塌塌的女人,许二凤当年肚子里有个孩子,就是被她打没了。她心狠着呐!”
确实挺狠的,但那也是渣爸爸当时不做人。不过这个属于他们大人的陈年旧事,张文雅不予置评。
“我不会见她的。绑架是公诉案件,也不需要我出庭,警察说需要我录口供吗?”
“好像要的,肯特先生说明天陪你去公安局,录了口供,我们就回上海。”
再回上海,恍如隔世。
要说张文雅以前对季青青还有那么一点点“母女之情”,现在也完全不存在了。只是因为血缘关系就必须忍受,太令人抑郁。
很难说季青青会被判几年,她特地买了一部《刑法》来研究,绑架罪一般是十年以上到无期,但情节较轻只判五年到十年,她和季青青是母女关系,很有可能季青青只会判最低的五年。
这还是因为她是外国外交官的“未婚妻”,不然季青青顶多就是一个口头警告完事。
不过,至少开庭前季青青都会待在拘留所,不可能再来找她。
戒指已经还给肯特先生,就是一枚临时买的素圈金戒指。肯特先生还挺不好意思的,解释了好几次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肯特先生是个好人。
“爸,你回去赶紧打听一下哥哥有没有去找许……那个女人。”
“管他那么多!”张晓峰不耐烦,“他俩都活该!你这个哥哥现在是被市公安局通缉了,他们明天派人去上海抓人,最好等他治了许二凤。”
啧,渣爸爸其实也蛮无情的嘛,他对不成器又不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儿子一点也不在乎。对于张文雅挑拨张文彬去找许二凤的麻烦,他表示喜闻乐见。许二凤要是安安稳稳的拿了房子和钱,不声不响的带着许文琪过日子,张晓峰也没那么记恨她。只是很多时候,人“不服输”、不甘心,觉得自己不能就此“失败。”许二凤就是“不服输”、“不甘心”,所以才要搞事。
只是许二凤不知道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奇怪,多得是更拙劣的报复,就比如闹离婚带人去公司抢公章,这谁能想到呢?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出。
算算张文彬再次去上海已经有六天,怎么都该有点动静了。张文雅以为张文彬顶多就是混世人那样耍无赖流氓,缠得许二凤只能破财消灾,谁知道张文彬干了件大事!
到了上海后,肯特先生开车先送张晓峰去南京东路甜品店门面,放下他之后再带张文雅回家,谁知道工人一见张晓峰来了,一把塞给他一张当地报纸,“老板!你快看看!老板娘出事了!”
工人都是跟他好几年的,当然知道他老婆是谁,也知道老板离婚了,不过说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还是“老板娘”。
张晓峰惊诧莫名,翻了翻报纸,脸色一变,“该!”
“爸?”张文雅下车了,接过他手里报纸,翻了翻。
《安徽籍小伙当街砍人,致一死一伤》。
标题一点也不惊悚,但内容十分惊悚。犯罪嫌疑人张某彬与同伙赵某某敲诈勒索父亲的第二个前妻许某凤,导致许某凤死亡、许某凤之子许某琪重伤。
还配有许二凤遮挡眼睛的照片、张文彬被捕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