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冬日晴朗无风,空气干冷干冷的。
酉时三刻,北五所东南角的院长书房中隐隐约约传来几个女子的交谈声。
坐在靠近左墙边雕花椅子上的温妃,身穿一袭缀有白色貂毛滚有银边的宽松橘红色冬袍,边抚摸着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边对着坐在中间黄花梨木桌案上的景贵妃有些为难地开口说道:
“贵妃姐姐,妹妹也知道眼下请辞不太合时宜,但是你也知道孕妇头三个月胎位是最不稳固的,妹妹的龙胎怀的不易,面对女师傅这个职务是真的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啊。”
坐在她旁边的安嫔闻言用余光瞥了一眼温妃的穿着,看到她的袖子和冬袍下摆都用亮眼的金色丝线绣了大朵大朵盛开得正灿烂的石榴花和开了皮露出里面果粒的石榴果,伸出自己的右手端起一旁高脚小圆桌上摆放的青花瓷茶盏,掀开杯盖轻拂了几下杯盏中已经泡开的几颗金边玫瑰花,低头抿了两口没有吭声。
实话实说,温妃的理由说的在理,担任女师傅的话,除了每旬那三天的休息日外,其余时候都得辛辛苦苦地备课、讲课、批改课业,除了这些职责内的事物外,每日从西南角的永寿宫赶到东北角的北五所,即便乘坐轿辇都需要花费一刻多钟的时间,这个往返的过程都是需要消耗不少精力的,不提这些,无论何时在后宫中皇嗣的安危都是放在第一位考虑的,温妃的想法没有错,只不过还是年轻,行事有些太高调了啊……
晴嫣也明白事情的孰轻孰重,因此小钮祜禄氏的话音刚落,她就笑着开口道:
“温妃妹妹说的对,皇嗣自然是应该用心照料的,你说的请辞本宫准了,你往常爱岗敬业的表现本宫和太皇太后、皇太后都是看在眼里、值得嘉奖的,趁着此刻天色尚早,你也赶紧回永寿宫里好生歇息吧,稍后本宫会派人将离职礼物给你送过去的。”
晴嫣看着坐在下首的小钮祜禄氏笑盈盈地说道。
温妃听到她这话,微微一愣没有料想到景贵妃竟然会这么好说话,但今日来北五所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也不打算多在这里停留。
“那妹妹就先回宫喝安胎药了。”
温妃伸出右胳膊被站在她身后的大宫女给搀扶起来后,冲着景贵妃微微抱着肚子俯了俯身,主仆二人就相携着离开了。
待温妃走远后,安嫔才放下手中的茶盏转头看向坐在中间主位上眉头微蹙的景贵妃,不由张口打趣道:“景院长这是舍不得温师傅不成?”
晴嫣听到李氏的促狭话,不由得将视线转到她身上幽幽道:
“眼下距离腊月里放年假,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这学院里目前只有温妃一个算学女师傅,如今温妃突然走了,难不成安师傅能把她接下来的课程给替代了不成?”
李氏一听到这话,立刻讪讪地笑了笑,又将茶盏端起来用低头喝茶来进行掩饰。
别开玩笑了,她可是学院里舞刀弄棍的武师傅啊!即便她能看懂账本,但是要让她站在三尺讲台上捏着炭笔在白釉木板上写写画画,将那些算学知识掰开了、揉碎了给小姑娘们讲清楚,她觉得可真是太难为她了,她还是宁愿带着她们到演武场上蹦蹦跳跳、挥挥胳膊打打拳来的爽快!
晴嫣也又将视线给收回来,曲起右手食指轻敲着桌案,敛眉深思着。
她当院长的目的是想要让公主们和宗室格格能够有个读书明事理的机会,从而以后可以在抚蒙和亲的生活中站起来,往后余生过得好一些。
未来也可以将这个公主学院作为契机,推动宫外的女孩子们也可以早日拥有读书求学的机会,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里可以为大清女子们接受良好的读书教育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但是来这个学院担任女师傅的各宫娘娘、小主、女官们则想法各异,有的为名、有的为利、有的想要以此为跳板靠近两宫太后,有的只是单纯地想要找个事情干来消磨掉宫廷中闲散的漫漫时光,然而想象和现实总是有很大差距的,如今公主学院也开设的有一年了,在每旬的例会上,晴嫣这个院长也能够看出来各位女师傅们的状态。
除了那些真的愿意为人师喜欢传道授业解惑的人之外,其余几个功利心重的都已经被日复一日的授课磨的有些受不了了。
上辈子同样作为打工人的晴嫣可是对后者心中的想法再明白不过了。
她本就打算等到明年开春时再次举办试讲大赛招募一批新人培训着,慢慢地将那几个干的难受的女师傅给替换下来。
没想到如今温妃突然怀孕又干脆利落请辞的举动直接将她的后续计划给打乱了。
无论在什么时候,学院中缺的都是“好师傅”,而非求知的学子。
这第一批女师傅都是她亲自培训的,以后等到学院扩大后,她只会越来越忙,再也不可能细致地挨个培训。而且她担忧的是,温妃第一个带头请辞了,那么这就是打开了一个缺口,不出意外接下来肯定还会有几个干不下去或者不想干的人纷纷跑来请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