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她自己不能生育也罢了,但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生出来的嫡长子说不准哪天突然就在她怀里没了呼吸、断了气,这岂不是在生生地剜她的心头肉吗?一想到这些,尚佳氏就难掩心酸,晶莹的眼泪珠子也从眼眶中漫出来止不住地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往下滚落。
晴嫣听到这儿也差不多搞明白,西鲁克氏为何会和这个七弟妹的关系处得不错了,原来两人经历相似,西鲁克氏怕是从尚佳氏身上看到了她以前的影子……
晴嫣想着自己翻过来年就是二十二岁了,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尚佳氏,发现她顶多也就是十八或者十九岁的模样,虽说长了一张苹果似的圆脸,脸颊两侧也带了些软肉,看起来属于那种老人家们很喜欢的有福气的长相,但是她的身材还是非常瘦削的,露在外面的素白手腕本就不粗在袖口上的一圈蓬松白色兔子毛的映衬下就显得愈发纤细了,恐怕是连一个稍微大点儿的翡翠手镯都是挂不住的。
虽说尚佳氏这个年纪放在当下来说是很正常的适育年龄,但在晴嫣眼中看来,则是刚刚成年身子都还没长好呢就做了额娘,母亲的身子骨都不健壮,那么生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好呢?
又联想到眼下的人均寿命也基本上才三十多年,晴嫣就止不住地在心中叹气,全都是时代造的孽啊……
这时,白露也带着两个小宫女将从小厨房中拿过来刚刚出锅不久还冒着热乎气儿的点心一盘一盘地轻轻摆放在了火炕中央的小几上,还又贴心地另外拿来了两个玻璃小酒盅。
晴嫣示意宫人们将湿润的白汗巾递给两个亲王福晋,而后伸出手端起一旁盛着桃花酿的酒壶挨个儿将两个小酒盅给倒满,将其推到坐在对面的二人面前笑着开口道:
“你们俩从王府一路赶过来,想必也饿了吧,先用些点心垫垫肚子,这些糕点口味都是很不错的。”
点心香甜的气味混合着桃花酿的酒香萦萦绕绕地飘荡到几人鼻尖,倒是让本因为尚佳氏落泪而有些低沉的气氛稍稍松快了些。
“那臣妇们可就不和娘娘客气了啊。”
西鲁克氏是要比尚佳氏足足大了七、八岁的,而且平日里裕亲王福全和纯亲王隆禧兄弟俩也处得不错,在她眼中是真将这个知书达理、温柔纤弱的七弟妹当成自个儿妹妹看待的,再者她和景贵妃又是关系亲密的干亲,因此她想着若是真能通过此事将三家联系起来,对于各方来说都是有好处的。
待几人都用湿润的白汗巾净了手后,西鲁克氏就伸出手拿了两块做成精致猫爪子形状的梅花蜂蜜枣糕,一块递给了身旁的尚佳氏,一块放进了自己嘴里。
甜食本就能够愉悦心情,白御厨做出来的糕点甜而不腻还带了一丝雪中梅花的清冽香气,尚佳氏感受到舌尖上的那抹甜味后,悲伤又焦灼的情绪也渐渐稳了下来。
晴嫣低头看了一眼窝在自己怀里吃着桂花奶糕吃的脸颊鼓鼓的儿子,摸了摸他软绵绵的小肚子在心中思忖着。
同样都是为人母的,她自然能够理解尚佳氏的心情,也看明白了西鲁克氏想要牵线搭桥的心意。
纯亲王隆禧是先帝活下来最小的儿子,自幼也是被皇太后抚养过的,可以说是两宫太后都极为疼宠的小辈,一块暖玉换来一个和纯亲王府缔结善缘的机会是非常划算的,更何况那只小玉兔珍贵的地方不在于它是暖玉,而是里面灌输的满满异能。
虽说再造出来一座这样具有滋养功效的玉雕对她不难,但是却要费不少的功夫,而且异能毕竟也不是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她不想让两人生出错觉认为自己和自己手上的暖玉有那般大的本事能够将一个体弱孩子养的健健康康的,这种话若是传出去的话,怕是她的储秀宫就永无安宁之日了,皇家宗室里那么多的体弱孩子,即便她想救也是救不过来的……
因此考虑到种种,晴嫣就以“手中暂时无暖玉,得去库房中开原石”为由先将裕亲王福晋和纯亲王福晋亲自送出了储秀宫。
西鲁克氏和尚佳氏虽然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有些失望,但考虑到暖玉毕竟不常见,那般大的暖玉更是稀罕物也都理解地告辞离开了。
纵使尚佳氏理智上可以明白这些,但是等她和西鲁克氏穿过银装素裹的御花园从神武门处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后,还是忍不住地伸出右手紧紧捂住嘴巴,鼻子发酸地流淌下热泪来。
西鲁克氏坐在自家马车上,心中也不太好受。
若是那白玉兔是自家东西的话,她直接转送给七弟妹都行,但那偏偏是贵妃娘娘送给人家干儿子的生辰礼,而且这也是她儿子的心爱之物,即便自己是当额娘的也没有权利乱动,更何况人都是先己后人的,纵使昌全如今身子骨比小时候好多了,倘若万一离了这白玉兔再生病了那该如何是好啊?
这些都是西鲁克氏不敢赌的,因此她对七弟妹说不出来把白玉兔拿给富尔祜伦使用这种违心的话,故而才想着今个儿陪尚佳氏一道来宫里问问看,若是景贵妃手中还有多余的暖玉那就是皆大欢喜了,可惜啊……
妯娌俩心思各异,都兴致明显都不太高。
马车外面的雪下的很大,配上冷飕飕的凛冽寒风,将大多数人都困在家里猫冬了,街道上空空荡荡的,基本没有什么人,因此两辆亲王府的马车可以畅通无阻地沿着街道稳稳地往前行驶……
直至酉时末,天色已经全都暗了下来,雪势才渐渐开始减小了。
身披一袭藏蓝色大氅、头戴银狐皮暖帽、面容俊秀的纯亲王隆禧甫一进入王府大门就拎着手中的蓝布包裹,径直快步朝着正院走去,脚上穿着的青黑色鹿皮靴子将路上的雪花踩的咯吱咯吱作响,跟在他身后的小厮险些快要追不上他主子的步子了。
“福晋,爷回来啦!”
隆禧一迈过正院的门槛就高声朝着里面喊了一句。
正守在儿子的小床边,拿着拨浪鼓逗他的尚佳氏听到外面的动静也忙放下手中的玩具,强提起精神掀开内室门口的厚实棉门帘走了出去。
外面的大厅内烛火明亮,待隆禧将自己身上的大氅给脱下来让小厮整理后一扭头就看到了尚佳氏眼眶红红的。
他也知道今个儿自己福晋和二嫂一同去紫禁城里找小皇嫂求暖玉去了,如今看到尚佳氏的样子也猜到结果想必不如人意了。
“嬷嬷,你去将小厨房中温着的姜汤给爷端来一碗,别让爷感染风寒了。”
尚佳氏看到隆禧目光聚集在她脸上,想起自己从宫中回来后妆容被泪水哭花了还一直未曾补妆呢,忙撇过头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乳母说道。
“哎,老奴这就去。”
尚佳氏的奶嬷嬷忙抬起步子迈过门槛走了出去。
隆禧看到自己福晋这明显不想让他多问白日事情的样子,也有眼色地没再提这个。
他将自己头顶上沾有雪花的银狐皮暖帽也给摘了下来,又去换了一身干净柔软的常服后才走到儿子的房间里。
“呦~儿子,阿玛回来了,你高不高兴啊?”
隆禧走到小床边隔着周围的木栏杆弯腰连人带着小被子一把将他瘦瘦小小的儿子给抱到了怀里,像是荡秋千似的将其搁在臂弯里来回轻轻晃悠着,一大一小贴贴额头笑着询问道。
“啊,啊~”
父子俩显然是经常玩儿这个游戏的,富尔祜伦一被他阿玛抱起来开始摇晃就虚弱地“啊啊”叫了起来,脸上没有多少肉就会显得眼睛异常的大,同时苍白的脸色也将富尔祜伦的眼睛映衬的愈加黑了。
他举起自己的小手摸了摸隆禧的下巴又“咿呀咿呀”的喊了两声,虽说发出来的小奶音细细小小弱的厉害,但小夫妻俩都知道儿子正高兴呢。
尚佳氏将隆禧顺手递给她的包裹给搁到不远处的鸡翅木圆桌子上,等到解开绳结看到里面并排搁了三个木匣子就好奇地掀开了盖子,发现里面竟然全都是玉石后,她忙伸出手往上面摸,待感受到表层温热的暖意后随即转过头看着父子俩惊喜地开口询问道:
“爷,这是你从哪儿得来的?”
隆禧看到尚佳氏已经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了就抱着他儿子也几步走到桌子旁,打量了一眼里面的玉石完好无损后就笑着对她解释道:
“爷托人从蒙古人手中得来的,听说也是从漠西那边得来的原石,不知道这些有没有昌全的玉兔子那般大的功效。”
“咱试试就知道了。”
尚佳氏此时真是既激动又紧张忐忑,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将离自己最近的一块青玉石从木匣子中取了出来,双手捧到富尔祜伦跟前温声说道:“儿子你摸摸,看看喜不喜欢这块暖玉。”
小奶娃看到眼前在烛光照耀下散发出润泽光线的青玉石,不由伸出自己的小手往表面摸了摸,虽然触手光滑,但是明显比不上小玉兔的暖融融就摇摇头有些不感兴趣地将手给放下了。
小夫妻俩看到这一幕后,心里齐齐一咯噔。
尚佳氏忙将手中的青玉石给放下,又拿起另外两块褐红色和象牙白的,重复先前的动作挨个儿让富尔祜伦摸,然而无一例外这三块暖玉都不能让他们儿子像在裕亲王府那般眉头舒展。
“王爷,这可怎么办啊?”
尚佳氏这下子真的是有些崩溃了,废了这么多功夫都找不到想要寻找的暖玉,她儿子还等着救命呢!
隆禧此时心里也拔凉拔凉的,自从他们那天在裕亲王府偶然发现暖玉对儿子身体有帮助后,这些日子里他们都将京城中凡是市面上能见到的暖玉都给买了回来,连早些年皇玛嬷、皇额娘、皇兄赏赐给他的都一并从库房中翻了出来。
如今再加上这三块与那白玉兔同出一个产地的暖玉石,起码有十几块了但竟然通通都用不上,看到这样的结果,他一时之间也不由得有些泄气和迷茫,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宿命,自己注定也要像哥哥们那般也幼殇几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