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靖今年虚岁十岁,胤俄今年虚岁六岁。 康熙和皇贵妃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姐弟俩知道他们的嫡亲外祖母和嫡亲小舅舅打着为他俩好、为他们额娘/姨母出气的旗号,在暗地里做的破事,但是姐弟俩人还是意外听到了这件糟心的事情。 毕竟他们汗阿玛在年底腊月里,砍了那么多人的脑袋,母族里又发生了权力替换的巨变,姐弟俩即使不想知道这其中的破事,也难! 当年小钮祜禄氏进宫后,没有像皇贵妃那般用心对待她姐姐所生的孩子,这就造成一出生就丧母的恪靖与自己的嫡亲小姨母都不亲近,更别提亲近住在宫外的母族其他人了。 胤俄虽然有亲生额娘,但他一岁多还不怎么记事时就搬到储秀宫里居住了,这几年在储秀宫里的日子过的很开心,他早已经将永寿宫里的事情忘得七七八八了。 说句不好听的话,恪靖和胤俄姐弟俩都把他们自己当成半个储秀宫的公主和阿哥了。 毕竟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与只存在名义上的母族亲戚们比起来,日常在储秀宫里的温馨生活才是看的见,摸的着的。 日子久了,恪靖和胤俄是真的不太在意,他们母族里当家做主的人究竟是他们的嫡亲小舅舅法喀,还是隔了一层血缘关系的小舅舅阿灵阿,毕竟他们姐弟两个姓“爱新觉罗”,而非“钮祜禄”,只要母族的领头人不蠢,就绝不会待他俩不好。 可即使他们俩与母族的嫡亲外祖母和嫡亲小舅舅不熟悉,但他们四人身上流的血是相似的。 舒舒觉罗氏和法喀在暗地里做的蠢事,对于夹在储秀宫和钮祜禄一族中间的姐弟俩人来说,莫过于自己的右手拿着刀往自己的左手背上狠狠砍了一下! 姐弟俩在心里对外祖母和法喀舅舅的下场感到惋惜的同时,心里也忍不住对皇贵妃生出愧疚之情。 恪靖年龄稍大些,虽然没有因为此事哭泣,但下意识的不敢再去储秀宫里玩耍了,日常在公主学院读书时也千方百计地躲避着皇贵妃,因为心中实在是太过难堪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皇贵妃。 年纪小的胤俄直接被吓得嚎啕大哭了出来,担心因为这事以后他就与双胞胎和皇额娘生分了,大过年的都耷拉着脑袋,丧丧的提不起精神来。 照顾姐弟俩的宫女翠芝和刘嬷嬷瞧见小主子难受的样子时,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好在,晴嫣向来是对事儿不对人,她很明白恪靖和胤俄在这件事情中纯粹就是被母族之人给当成幌子了。 她和阿玛、额娘从头到尾压根儿就没有迁怒过这俩年龄加起来都不到成年的孩子,瞧出姐弟俩的情绪不对劲儿后,晴嫣特意找了个机会与姐弟俩开诚布公地谈了谈。 等恪靖和胤俄在皇贵妃的温声开导下将心结彻底打开后,一晃眼康熙二十六的元宵佳节都悄然过去了。 正月里连着下了好几场淅淅沥沥的春雨。 春雨下过后,京城里草长莺飞,天气一天比一天的暖和。 老百姓们行走在京郊的黄土路上,经常一抬头就能瞧见瓦蓝的天穹上飘着各种各样、造型别致的纸鸢。 万物逢春开始泛绿复苏了,去年年底蒙在天空上的血色也慢慢逐日消退了。 不能剃头的正月刚刚过完,二月二龙抬头之日,内务府的剃头匠就拿着打磨的锃光瓦亮的剃刀把胤禟和胤俄兄弟俩剃成了两个半月头。 剃完头后,小哥俩戴上镶嵌着蓝宝石的瓜皮帽,脑后梳了根小辫子,就带着伺候他们的宫人,包袱款款地从翊坤宫和储秀宫里搬了出来,挪进乾西五所的头所和次所院子居住了。 尚书房里又添了两名正式进学的皇阿哥,还是紫禁城中两个出了名、不怎么爱背书的调皮蛋! 尚书房的师傅们齐齐又从下巴上揪下来了好几根灰白色的胡子,看着底下一群顽皮的皇子、宗室世子们,师傅们各个头疼的厉害,每日都要掰着手指头细数,距离他们告老还乡还差多少天。 晴嫣怎么都想到,胤俄从永寿宫里搬出去了,受影响最大的是双胞胎。 搬家当天,三岁出头的双胞胎就眼泪汪汪地拉着胤俄的胳膊,不想让他们十哥哥搬进乾西五所里居住。 如今小半个月过去了,每次用膳时双胞胎还是吵着闹着要让他们十哥哥搬回储秀宫里住。 晴嫣与双胞胎解释不清楚,只好无奈将双胞胎给打包送去乾西五所里与小十住了几日。 小哥俩住在乾西五所又舍不得额娘了。 没住几日就又跑回了储秀宫,等到小哥俩完全适应储秀宫里没有十哥哥的日子后,一年一度的万寿节又悄然而至了。 前朝的文武百官和后宫的娘娘、小主们开始绞尽脑汁的为康熙送礼了。 哪成想所有的珍贵贺礼,都抵不过纳兰容若代表科学院送到御前的一袋子平平无奇的“浅灰色泥土”。 三月十八万寿节。 天气晴暖,微风和煦。 太和殿前面的广场上,文武百官和坐在龙椅上的康熙瞧着风度翩翩、气质儒雅的大才子纳兰容若将自己的两只袖子高高撸到胳膊肘处,像是一个泥瓦匠般,双手握着一根长木棍就开始卖力地在腿边的木桶里搅拌着一桶浅灰色的泥浆,众人都不禁生出了一股子幻灭感。 站在百官最前头的索额图瞧了一眼前方使劲干活的纳兰容若,又瞥了一眼站在身旁的纳兰明珠。 看着老对头望着他出息大儿子一脸期待的模样,索额图不禁狐疑地又探着脖子往纳兰容若的木桶里瞅了瞅,实在是想不出来这泥浆能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凭空开出来一朵花不成? 不仅索额图糊涂,高高坐在龙椅上的康熙也瞧不出来纳兰容若的用意啊! 他只知道木桶里盛的东西是开设了快两年的皇家科学院费心做出来的第一件产出物——一种用石灰石和黏土烧制出来的“浅灰色泥土”。 康熙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目不转睛地看着纳兰容若的动作。 站在龙椅身旁的梁九功也同样眯着眼睛打量着木桶。 等纳兰容若瞧见木桶里的泥浆已经他搅拌的差不多了,就松开手里的木棍对着高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康熙笑着拱手道: “请皇上下来看看这泥浆,在上面兴许瞧不太真切。” 康熙闻言就撩起明黄色龙袍,踩着台阶走到用青石板铺成的广场上。 纳兰容若看见康熙走近后,就将右胳膊上的袖子又往上折了折,拿起一个铲子在木桶里铲了些泥浆,寻摸了一处破碎的青石板,蹲下身子用铲子仔细地将粘在上面的泥浆平滑地涂在了青石板的裂痕上。 围观众人都默默看着明相大公子的动作。 康熙双手背在身后,抿唇看着涂在青石板上的泥浆,刚开始他还不懂纳兰容若的用意,过了没一会儿后,他就隐约瞧出来了些东西。 因为纳兰容若涂在青石板上的泥浆只有薄薄的一层,泥浆在头顶太阳光的照射下硬化速度很快。 等康熙看到硬化的泥浆使破碎的青石板焕然一新,重新变得十分平整了后,康熙的眼睛都瞪大了,忙张口看着纳兰性德询问道: “容若,莫不是这种泥浆能用来修路?” 听到皇上的话,跟在后面的文武百官们也都看向了青石板。 纳兰容若将手中的铲子扔进泥桶里,十分高兴的对着康熙俯身道: “皇上猜的没错,这种灰白色的土是科学院的匠人们在烧制石灰的过程中,偶然烧出来的,原本大家都以为这是废土,哪成想竟然意外发现,这种土搅拌出来的泥浆,覆盖在地上,等它干了之后,不但有防水的效果,质地还十分坚固,简直是万里挑一用来铺路、加固河堤的好材料啊!” “果真?” 康熙听到“铺路、加固河提”这话后,彻底站不住了。 跟在帝王身后的梁九功无需康熙催促就麻溜地跑到最近的大铜缸里用葫芦瓢挖了满满一瓢水。 待泥浆完全干涸后,康熙亲自拿着葫芦瓢,一瓢水泼在青石板上,看到那表层的泥浆果然没有被水给冲开,康熙上脚踩了踩,也没有泥巴粘在鞋底上。 他的一双丹凤眼瞧着脏兮兮的泥桶,放出了惊人的亮光。 围观的文武百官们在看完全程后,也忍不住啧啧惊奇,连带着看向纳兰容若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迄今为止,科学院已经办了快两年了,这两年下来,百官们只看见纳兰容若一次一次伸手向皇上要银子了,但半点产出都没有做出来,朝臣们还都觉得科学院是个无甚作用的吞金兽呢! 哪成想这科学院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啊,竟然能烧出来这种神奇的泥土啊! 工部尚书和工部侍郎弯下腰用手摸了摸干涸的泥浆面,目光灼灼地看向芝兰玉树的纳兰容若期待地询问道: “纳兰大人,不知这泥浆铺成的路面能够承载多大的重量呢?” 纳兰容若笑道: “尚书大人,侍郎大人,如今科学院的地面都已经用这种泥浆铺过了,师傅们用马车在上面碾压着试了试,发现只要人不拿着大铁锤使劲在路面上敲打,单单马车的重量是不会使地面裂开的,即使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科学院的地面也很平整不会被雨水冲洗的坑坑洼洼、也不会产生脏兮兮的泥巴的。” 因为白莲教的事情,心情连着阴郁了好几个月的康熙,听到纳兰容若这样的解释,总算是高兴的展颜了,又用手指着泥桶出声询问道: “容若,这泥浆可有名字?” 纳兰容若俯身摇头道:“暂无,还请皇上赐名!” 康熙摸着下巴思忖了片刻,笑道:“既然这种泥巴不怕水,干脆就叫它‘水泥’吧,通俗易懂,还方便推广。” 纳兰容若听到“水泥”二字,身子一僵,怎么都没想到这么神奇的土,皇上竟然起了个这么平平无奇的名字,只好尴尬地点头应下了。 工部尚书立刻抓住时机,俯身谏言道: “皇上,微臣认为这水泥既然有防水、坚硬的优点,应该立即在京郊建设大型水泥厂,加大水泥的生产量,尽早把官道铺成水泥路,官道好走了,来往的车辆会行驶的更快,更方便,也能增大行车量啊。” 工部尚书话音刚落,工部侍郎也忙紧跟着说道: “是啊,皇上,尚书大人说的没错,官道得用水泥整修路面,夏季黄河和长江沿岸容易发生洪灾,这河堤也得用水泥加固啊!” 康熙听到两个臣子的提议,立马点头应下了,转念间他又想起今年新春佳节还没有过完,就再次病倒了的太皇太后。 病中的太皇太后多次层念叨过她儿时居住的故乡,康熙的心中一酸,抿着薄唇对着工部尚书和工部侍郎吩咐道: “水泥厂就交给你们工部去建,等水泥厂修好后,你们让匠人们先抓紧时间生产出一大批水泥,把京城通往漠南蒙古科尔沁的官道给铺成水泥路。” 工部尚书和工部侍郎闻言微微一愣,随后忙俯身应下了。 站在一旁的满朝文武也都从皇上这句话中琢磨过来味了,怕是住在慈宁宫里的太皇太后身子骨越来越弱了,皇上等着路修好后,带着太皇太后去看一眼科尔沁大草原呢。 户部的银子一到位。 工部的官员就开始急急忙忙地在京郊建造水泥厂。 工部的效率很高,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在京郊玻璃厂、冰厂、附近建造了一处大型水泥厂。 嗅觉敏锐的商人们知道水泥的妙用后,忙四处拉关系想要从水泥厂里拿到水泥,运到江南、沿海等富裕的地方进行售卖,却被线人告知水泥厂里目前生产出来的水泥不进行售卖,全部需要用来铺设官道的。 听到这种说法后,商人们看水泥的目光更炙热了,朝廷用来修官道的东西那能差吗!水泥这门生意和玻璃一样,必须得插进去! 这样一来,短短几日,继早些年的玻璃热后,京城中又掀起了一波水泥热。 科学院建造之初就明说了,科学院的人得靠他们研制出来的东西获利。 这场声势浩大的水泥热一下子就使得在科学院里任职的人赚的盆满钵满。 原先还瞧不上西学、瞧不上科学院的满臣、文臣们,看着科学院的人源源不断的赚白银,眼睛都馋红了,对科学院的看法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不再认为西学是无用的小道了,一些显赫的满臣、汉臣们也开始让家族旁支的小辈们学西学了,毕竟西学能够做出实用的东西,容易赚银子啊!谁家会嫌弃银子少呢! 横空出世的水泥不但改变了官道的模样,也鼓舞了在西学学院和女子学院求学的少年、少女们,为这些正值青春又对前途迷茫的年轻人们指引了方向。 让这些少年、少女们切实明白了,西学的确有用!而且有大用! 只要能在科学院做出实用的东西,那么在里面当差可是要比在金銮殿上上朝还舒服嘞! 西学学院和女子学院的学生们日常读书时愈发勤勉了,纷纷盼望着能够早日结业,考进科学院里当差。 晴嫣这辈子初次见到水泥时也忍不住下手亲自摸了摸盛在木桶里的水泥粉末。 若是说大清现如今的水泥质量自然是远远比不上后世的水泥的,但与一下雨就踩一脚泥巴、坑坑洼洼的黄土路比起来,干净的水泥路简直就是降维打击了。 这已经足够让皇贵妃惊喜了。 起码以后再次出宫远游时,不至于忍受颠簸的官道了。 当帝妃皆为水泥而高兴时,消沉许久的承乾宫就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隆冬、暖春都过去了,然而快到初夏了,大佟佳氏的身子骨却要熬不住了。 康熙和皇贵妃听到承乾宫的小宫女送到乾清宫和储秀宫的消息后,脸上的喜意皆淡了。 …… 四月初,京城像是进入雨季了一般。 三天两头的下雨,紫禁城的青石板宫道就没有被太阳晒干过,每日都是湿漉漉的、淌着水。 四月初四,天蒙蒙亮时,阴沉的灰白色天穹上就又下起了绵绵细雨。 初夏的空气里也跟着带上了湿意。 辰时初,皇贵妃和双胞胎在正殿偏厅里用完早膳。 晴嫣撑着油纸伞,站在储秀宫的门口,目送着宫人们牵着俩三岁半的小儿子沿着湿滑的青石板路去南面的南三所上学后,正准备抬腿去东边的公主学院呢,远远就瞅见一个穿着青衣的小宫女冒着细雨,踩着东边的宫道快速地往储秀宫的方向跑。 等到小宫女跑近后,晴嫣和白露才瞧出来了这人是宫女春儿。 去年隆冬里,春儿审问出来与白莲教无关后,在慎刑司里关了几日就又重新回承乾宫里办差了。 春儿踩着积水的宫道,浑身淋得湿漉漉的跑到皇贵妃跟前,立马“扑通”一下子跪倒在了宫道上,仰头看着晴嫣,眼圈泛红地出声哽咽道: “奴婢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娘娘,我们小主要不好了,她说临终前想要见您一面,专门吩咐奴婢来储秀宫请您,奴婢恳请皇贵妃娘娘能去看看我们小主。” “奴婢求求您了。” 说完这话,春儿“砰”的一下子就重重将额头磕在了冰冷的地砖上,雨水中浸出一丝血色,春儿的额头也瞬间变得青紫一片,雨水顺着她血津津的伤口流进她的眼睛里,蛰的春儿忍不住连连流泪。 晴嫣闻言浓密的长睫毛不由颤了颤,握着油纸伞木质伞把的右手也下意识的紧了紧。 跟在皇贵妃身后的白露听到大佟佳氏的消息,眉头下意识地就皱了起来。 春儿看着皇贵妃没有反应,忙又“砰砰砰”地磕了几个响头,带着哭腔哽咽道: “奴婢求求皇贵妃娘娘了,求您去看看我们主子吧,皇上正在上朝呢,除了您之外,这后宫里也没有旁的人能去瞧我们主子了。” 晴嫣抿了抿唇,冲着跪在地上的春儿低语道: “走吧,你在前面领路。” “是,是,奴婢多谢娘娘。” 春儿闻言,立马喜极而泣地从宫道上爬了起来,转身冒着大雨脚步急促地往东六宫的方向走。 白露有些担心地在后面喊了一句,轻声道: “娘娘,大佟贵人整日和您过不去,她这个时候想见您,万一给您下绊子该咋整啊!” 晴嫣明白心腹大宫女的意思,她捏了捏右手里的伞把手,隔着眼前的雨幕看着承乾宫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的白露低语道: “没事儿,承乾宫里肯定有太医呢,不会发生什么事儿的,再者”,晴嫣幽幽叹息道,“她都特意派人大张旗鼓的来寻我了,若我真的不去,兴许等她去了后,还会有人在背后说我小肚鸡肠、不近人情呢,即使再不乐意承认,除了二表姐外,在这后宫里,我是与她关系最近之人了。” 白露听到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但也知道主子的话说的不错,反正她们储秀宫行的正、站的直,也没什么好怕的! 一行三人走的很快,没一会儿就来到了承乾宫里。 晴嫣和白露刚刚抬腿迈过正殿大厅的门槛就瞧见一群太医,面露忧色地站在内室门口围着面无表情的小佟佳氏,弯弯绕绕地说着一大堆普通人听不太懂的话。 众人瞧见皇贵妃来了,太医们和小佟佳氏忙转身对着皇贵妃俯身行礼。 晴嫣闻见有浓重的苦药汤汁味正源源不断的从内室里飘出来,她抿了抿红唇,看向领头的中年太医询问道: “大佟贵人的情况究竟如何了,对本宫说大白话,不要扯那些有的没的。” 中年太医左扭右看的与同僚们交流完眼色后,才轻咳两声,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对着晴嫣俯身道 “回皇贵妃娘娘的话,现在大佟贵人的身体已经到油尽灯枯、药石无医的地步了,兴许熬不了多久了。” “具体能撑多久? 晴嫣的眼睫毛颤了颤,再次开口询问道。 中年太医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因为紧张冒出来的细密汗珠,对着皇贵妃思忖地说道: “大佟贵人如今只有一口气在吊着了,想来熬不到半个时辰了。” 白露听到这话,在心里估摸下了时辰,觉得八成等不到万岁爷下朝,大佟贵人可能就咽气了。 “赫舍里·晴嫣,你是不是过来了?” 这时,内室里突然响起了佟佳·玉柔沙哑的声音。 浑身滴水的春儿忙从内室里跑到外面,对着太医们惊喜地喊道: “太医,太医,你们赶紧来看看,我们小主睁眼了,现在能靠着床头坐起来了。” 众太医闻言,心里一咯噔。 中年太医也扭头对着皇贵妃轻声道: “娘娘,大佟贵人这是回光返照了。” 说完这话,他就忙领着同僚们拨开内室的珠帘进去给大佟贵人诊脉了。 小佟佳氏也听到了“回光返照”四个字,看着晴嫣低语道: “进去瞧瞧吧,兴许这是最后一面了。” 话音刚落,小佟佳氏也抬脚跟着进去内室了。 晴嫣攥了攥拳头,也紧跟着领着白露走了进去。 进入内室后,鼻尖飘荡着的苦药汤汁味儿就更重了。 向来打扮的精致漂亮的大佟佳氏如今像是一朵马上就要迎风凋零的娇花般,昔日的美貌荡然无存,身子已经消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穿在身上的收身圆领寝衣看起来空空荡荡的,两侧脸颊凹陷,眼窝青黑,脸色蜡黄蜡黄的,憔悴极了。 往日里一头柔顺秀丽的黑发此时也看起来像是枯草般,变得有些毛躁,双唇更是白的连一点血色都没有。 靠在床头上的佟佳·玉柔瞧见站在内室门口的晴嫣后,嘴角勾出一抹玩味的笑容,猛烈咳嗽了两声,盖在她身上的单薄米黄色锦被立刻被她嘴中咳出来的鲜血给染得星星点点了起来。 大佟佳氏抬起右手晃了晃,将围在床边给她诊脉的太医们全都赶到一旁,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皇贵妃哑着嗓子笑着讥讽道: “赫舍里·晴嫣,你的胆子不是一向很大吗?怎么怕我临终前给你下套,你不敢过来啊?” 晴嫣抬腿往前走了几步,在离佟佳·玉柔床榻的三米处站定了,拧着一双秀眉看着佟佳·玉柔不解地询问道: “你想对我说什么?” “咳咳咳,你们都出去吧,本宫要与皇贵妃娘娘说悄悄话!” 佟佳·玉柔厌烦地对着围在床边的宫女、太医们哑声喊道。 众人闻言看了看满脸憔悴的大佟贵人,又瞧了瞧神色冷淡的皇贵妃、以及面无表情的小佟贵人。 小佟佳氏立刻毫不留恋的转身往外走。 太医和宫女们瞧见小佟佳氏离开了,也都跟着抬脚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