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年京郊水泥厂加班加点生产出来的水泥全部用来修京城通往漠南蒙古科尔沁大草原的官道了。 有皇上的命令在前,工部的人也不敢打马虎眼,做事效率挺高的,只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就保质保量地将一条几百里长的官道用水泥给修好了。 这条京蒙官道是大清修建的第一条水泥路,无论是在眼下,还是在后世都有着莫大的意义。 待它全程竣工后,官员、百姓们忙出于新奇感,迫不及待地驱车跑去尝试了。 待瞧见这水泥路平坦的宛如一大块青石板一样,无论是马车、牛车、驴车跑在上面基本上都感受不到颠簸,而且纵使是天气不好,下雨、下雪了,水泥路都不会像黄土路般产生泥巴。 老百姓们都有些不敢相信,祖祖辈辈千百年来走的都是黄土路,如今到他们这一辈人了竟然能拥有这好似天上仙人才有的平坦大道,简直是有些不可思议啊! 有眼前近乎完美的实物做参考,热度本就高的水泥更是成了京城中的紧俏货,连在大清里做生意的洋商们也想要买到水泥,运到自己国家高价售卖这种神奇的灰白土。 可惜朝廷有令,在大清的各条官道都修好之前,商人们是不能倒卖水泥的。 大清法律森严,没人敢公然违背。 各国的商人们只能站在京郊坑坑洼洼的黄土路上,眼红地望着水泥厂,连连哀声叹气。 …… 康熙二十六年腊月十九日,难得碰上了一个无风又晴好的冬日。 康熙和皇贵妃商量完后,组织好文武百官、御前侍卫、太医、宫人们带着两宫太后以及一众皇子、公主们从京城浩浩荡荡的启程,沿着刚修好没多久的京蒙官道往太皇太后的故乡赶。 可是由近百辆马车组成的长车队刚刚驶出京城,天气就变了。 暖和的太阳缩进了云彩里,寒风呼啸,过了大半个时辰头顶上方就飘起了鹅毛大雪。 明黄色的旗帜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雪花没一会儿就在马车顶覆盖上了一层银白色。 太皇太后乘坐的深紫色马车很大,里面布置的也很舒服,她躺在车厢最内侧的软榻上,身下垫了好几床厚褥子,几乎连颠簸都感觉不出来。 即使康熙尽最大能力去为太皇太后续命了,可太皇太后在白日昏睡的时间却越来越长,车厢内的苦药味也愈发一日重过一日。 连医术高超的张太医都不得不摇头叹息,对着坐在御驾里的皇上战战兢兢地说太皇太后如今只靠着最后看一眼故乡的意念在强行吊着胸腔里的一口气了,实在是救不了了。 康熙听到掌院太医的话,一脸难过又无力地垂下脑袋,抬起两条胳膊用两只长着薄茧子的大手捂着脸无声哭泣。 陪伴在帝王身侧的皇贵妃和皇太子闻言也是难过的默默垂泪。 生老病死是永恒的定律,上到王侯将相,下到凡夫俗子没有一个人能逃的过得。 阴沉的天空上下雪了,水泥路面虽然不会像黄土路那般产生脏兮兮的泥巴,但表层的雪水融化结成冰后。水泥路面走起来很容易打滑,后世还可以用盐来融化道路上的冰。 在如今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封建时代里,盐可是万万经不起浪费的,只有王公贵族亦或是豪商们才有条件吃细盐,寻常人家吃的粗盐,又苦又涩的。 不能用盐化冰,马车就走的慢了,再加上太皇太后的身体状况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马车稍稍快一些她老人家就有些受不了。 没有办法,康熙只好将前进的速度一缓再缓,原本快马加鞭只需一日的功夫就能到达的科尔沁大草原,车队停停走走、足足用了七日的时间才到达。 腊月二十五日,卯时末,外面的天色还是黑乎乎的,几米之内辨认不出人影。 大雪在半夜时就停了,车队沿着铺有积雪的官道紧赶慢赶的终于行到了漠南蒙古,放眼往前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皆是一片令人感到寂寥的白。 深紫色的大马车里,刚过完十周岁不久的恪靖眼睛哭得红彤彤的,肿的像是核桃般,正俯身趴在太皇太后的软榻边打盹休息。 她已经在慈宁宫里生活了快七、八年了,与太皇太后的感情很深。 因为担忧自己乌库玛嬷的身体,恪靖即使在睡觉时眉头也是皱着的。 上了年纪的皇太后也靠在距离恪靖不远处的圈椅上打盹。 桂嬷嬷和苏麻喇姑两个与太皇太后年纪差不多大的古稀老人也肩并肩地坐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打盹。 众人照顾太皇太后一晚上了,在这凌晨时分终于是疲惫的熬不下去,眼皮子沉沉地黏在了一起。 睡梦中的恪靖突然觉得心中一沉,一个激灵忙吓得清醒,睁开眼睛脱口喊道:“乌库玛嬷!” 听到恪靖焦急的声音,皇太后和苏麻喇姑、桂嬷嬷也忙惊醒,纷纷起身围到了软榻边,目含担忧地看着仍旧在昏睡的太皇太后。 似乎是听到了嫡曾孙女的喊声,这时太皇太后满是皱纹的眼皮子竟然动了动,慢慢睁开了昏花的眼睛,短短几息迷茫后,她很快就回过了神,意识到自己正在去科尔沁的路上。 太皇太后舔了舔发白的嘴唇,扭头看向站在身旁的心腹和儿媳妇有气无力地低声询问道: “琪琪格,苏麻,现在我们快到科尔沁了吧?” 苏麻喇姑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哽咽着哑声回答道: “主子,卯时三刻咱就进入科尔沁大草原了,您,您回家了。” 苏麻喇姑的话音刚落,站在她身旁的桂嬷嬷就破防了,用右手捂着嘴,险些哭出声来。 听到“回家”二字太皇太后整个人的眼睛都亮了,像是重新回到了她骑在马背上纵情在草原上奔跑的少女时代了般,忙用两只枯老的手按着软榻,挣扎着想要起身。 恪靖和琪琪格见状忙俯身将太皇太后搀扶了起来。 苏麻喇姑和桂嬷嬷也赶紧将马车上左右两侧窗子上的珠帘全部撩起来,方便让太皇太后看见窗外的景色。 离马车车门比较近的桂嬷嬷又将马车车门给拉开一条缝,打发驾车的人去前面的御驾上喊皇上、皇贵妃和皇太子。 坐在御驾上一整夜都没有合眼睡的皇上、皇贵妃和皇太子听到太皇太后醒了,忙匆匆下马车往深紫色的大马车上赶。 “皇玛嬷,您醒了。” 康熙一抬脚上到太皇太后的车架上,瞧见太皇太后一脸精神焕发的模样,心里就一咯噔,眼圈红红地哑声喊了一句,就一屁股坐在了太皇太后的软榻边。 后脚跟进来的皇贵妃和皇太子瞧见太皇太后的模样后,也知道老人家这是到回光返照的时候了。 没一会儿收到消息的其他公主、阿哥们也纷纷赶到了深紫色的大马车上。 此时外面的天色一点点地变亮,黑色也渐渐褪去,等到太皇太后裹着大毛衣裳,坐在轮椅上被康熙推着从大马车上下来时,早一步得到消息的漠南蒙古、漠北蒙古的王公贵族们立刻跪倒在地上,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呼声阵天响。 坐在轮椅上的太皇太后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宽阔大草原,即使如今草场上皆被大雪给覆盖着,放眼望去除了白还是白,望不见一丝绿色,也瞧不见她记忆中“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但她还是双眼满含热泪地望着这片生了她,养了她,已经阔比了几十年的草场。 即使面前迎接她的人,她几乎一个都认不出来了,她的阿玛、额娘、哥哥、以及同龄的小伙伴也早都入土了,但太皇太后还是忍不住激动。 站在轮椅后面的康熙瞧见太皇太后捧着暖手炉的双手颤抖个不停,他吸了吸鼻子,勉强笑道: “皇玛嬷,玄烨先推您回蒙古包吧,外面冷。” 太皇太后没有吭声,只是贪婪地望着面前的草场,想要与她记忆中的景象做对比,除此之外,她也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怕是回不到暖和的蒙古包了。 太皇太后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一声老迈的“皇额娘”就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站在康熙身旁的皇贵妃瞧见了一个穿着素净浅褐色冬装的老妇人。 老妇人被一旁的儿孙们搀扶着正老泪纵横快步地往他们这边走。 根据称呼,晴嫣认出来了这是太皇太后如今唯一还活着的女儿,也是准二额驸巫|尔|衮的嫡亲玛嬷,嫁到漠南蒙古巴林部的淑慧大长公主——爱新觉罗·阿图。 康熙也瞧见了淑慧大长公主,他刚准备开口喊“阿图姑姑”,就又瞧见了跟在淑慧大长公主身后年纪稍稍年轻几岁,浓眉大眼,即使老了也能看出来年轻时美貌的妇人,瞥见妇人的长相,康熙当场浑身一僵,连细长的丹凤眼都不由瞪大了。 站在康熙身旁的皇贵妃感受到康熙的不对劲,她不禁扭头瞥了一眼康熙的脸色,竟然能够在康熙脸上瞧出一抹尴尬。 康熙的反常表现让晴嫣不由诧异地又往淑慧大长公主的方向上看了几眼,跟在大长公主身后,面色稍冷,穿着一身水蓝色冬装的妇人一下子吸引了她的目光。 淑慧大长公主一走近轮椅就蹲在轮椅边,用两只胳膊搂着太皇太后的腰将脸埋进太皇太后的怀里,像是一个孩子般,嚎啕大哭道: “皇额娘,女儿不孝啊,竟然这个时候才赶到。” 瞧见自己的次女阿图了,太皇太后显然很高兴,眼中含泪地用手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即使她的女儿都有小曾孙了,也是个临近花甲之年的老人了。 太皇太后还是用枯老的手摸着淑慧大长公主的头,像是小时候在盛京皇宫那般,欣慰的一脸慈爱地笑道: “不晚,不晚,哀家在闭眼前能瞧见哀家的阿图就已经很喜悦了。” 脸埋在太皇太后怀里哭泣的淑慧大长公主听到这话,哭的更痛了。 站在太皇太后身旁的皇太后瞧着眼前母女相拥的感人场面,又没忍住落下泪来。 她才刚刚用手背将眼角的泪水给擦干,瞧见站在不远处、比她年龄稍大些的妇人后,琪琪格当场愣住了,忍不住脱口喊道: “姑姑!” “姑姑”二字一出口,晴嫣和太皇太后都将视线给移到了不远处穿着一身水蓝色冬装的妇人身上。 晴嫣的眼睛都立刻瞪大了,能让康熙觉得尴尬,能让皇太后张口喊姑姑的人能有谁啊,还不是大名鼎鼎的先帝废后,太皇太后的亲哥哥科尔沁亲王吴克善的嫡出女儿——孟古青嘛! 下一瞬太皇太后的称呼也应证了晴嫣脑中的猜想。 “孟古青,你也来送哀家了,你是原谅哀家了吗?” 紧抿着双唇站在不远处的孟古青听到太皇太后喊她了,她不由攥了攥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抬脚往轮椅旁走去。 晴嫣亲眼看到孟古青在心里产生的震撼不亚于早些年亲耳听到顺治还活着的消息,毕竟这位历史上有名的顺治皇帝废后,被废后也是行踪成谜啊。 有的人说她被顺治皇帝给废掉变成静妃后就在冷宫中凄凄惨惨地度过了一辈子。 有的人则说静妃是吴克善亲王的嫡出女儿是草原上璀璨耀眼的明珠,身后背景强大,被顺治废掉后就悄悄地坐着马车回大草原上生活了。 晴嫣看着正朝他们一行人走来的孟古青即使老了仍旧能瞧见美貌的脸,一时之间竟有些怔怔的,回不过神来。 美人老了也是美的,更何况史书上记载世祖废后,博尔济吉特氏,丽且慧,意思是说废后的面容长的又美丽,脑瓜子又聪明。 孟古青感受到皇贵妃盯着她的目光就往皇贵妃的方向上瞄了一眼。 晴嫣与孟古青目光对视后,不知怎的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忙将头往旁边瞥了一下,与孟古青错开了眼神。 康熙将两个女人的眼神互动看在眼里,不由抿了抿薄唇,不动声色地将轮椅往前推了推,身子挪了挪,将皇贵妃给挡在了身后。 他看向孟古青,瞧见孟古青望向他的眼神后,康熙更尴尬了,尴尬的十根脚趾头都开始在龙靴里蜷缩了。 他不知道现在该如何称呼孟古青啊! 这是他汗阿玛的废后,又是他汗阿玛的嫡亲表妹,非要算的话,也是他的前皇额娘。 康熙可是知道孟古青被废掉后似乎是被他汗阿玛给伤着了,不喜男人,回到漠南后,身边养了许多漂亮的少女。 他爱妃长得这么好看又会打仗,孟古青若是看上了可怎么办啊? 毕竟之前在前线就有个敢当众向皇贵妃示爱的活泼少女——苏日娜! 晴嫣可是不知道康熙此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在想什么。 她对孟古青实在是有些好奇,忍不住站在康熙身后偷瞄这个看起来又潇洒又有些忧郁还有些姬圈大姐大气势的漂亮妇人。 站在皇贵妃身旁的太子胤礽也忍不住好奇地往孟古青身上瞄了几眼。 真是神奇啊,他英年“驾崩”的汗玛法如今在五台山上当和尚,这年纪轻轻就被他汗玛法废掉的皇后,竟然待在科尔沁大草原上。 孟古青自动忽略掉一众小辈们好奇的打量她的目光。 她迈腿走到圈椅旁,淑慧大长公主也用袖子擦干眼泪从太皇太后的怀里站起身,将位置腾给了孟古青。 太皇太后咳嗽了两声,伸出手拉着孟古青冰冷的右手,拍着孟古青的手背,微微仰头双眼含泪地看着孟古青哑声道: “孟古青,哀家一直想着等到去长生天见到吴克善哥哥了,他肯定会埋怨哀家没护好你的,如今你愿意来送哀家了,是不是说明你不怨哀家了?” 孟古青看着眼前风烛残年、说话有气无力的太皇太后,怎么都与记忆中那个住在慈宁宫里做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皇太后重合不了。 她抿了抿唇,微微低头看着面容憔悴的太皇太后,嗓音喑哑地轻声道: “姑姑,我从来没有怨过您,但也从来没有原谅过先帝,您无需对我心生愧疚,我和先帝之间的事情也与您无关。而且,而且我回来之后过得日子要比在紫禁城里当个窝囊气的皇后舒服多了,您没什么对不住我的,即使,即使您见到我阿玛了也不用觉得愧疚的,我想我阿玛也不会怨您的。” 站在一旁的皇太后听到自己姑姑的话,眼泪流的更多了。 太皇太后闻言沉默着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又笑着拍了拍孟古青的手背。 晴嫣望见前方站在五十米开外的王公贵族们,瞧见他们都低着头,对于孟古青的出现似乎没有一个人表露出来惊讶来,不禁在心里暗暗思忖着想来废后回科尔沁的事情这些王公贵族们都是知道的。 康熙不敢瞧孟古青,这是他皇玛嬷、汗阿玛都觉得对不住的人,他也不能说什么,于是低头对着拉着孟古青的手不肯松开的太皇太后低声道: “皇玛嬷,朕现在推您去蒙古包吧,外面风刮的太大了,太冷了啊。” 太皇太后笑着点了点头。 她左手拉着侄女孟古青,右手拉着女儿阿图,身旁站着她的侄孙女兼任儿媳妇琪琪格,身后还站着她最喜爱的孙子,旁边还围了一大群她疼爱的曾孙、曾孙女们,现在又待在她故乡的土地上,闻着故乡的空气,太皇太后觉得她这一辈子走到这里也算圆满了,即使还有些小遗憾,但也不算什么了,毕竟哪有人没有遗憾的啊。 跟在康熙身旁的晴嫣感觉到空气中的一股子湿意,她的长睫毛不由颤了颤,抬起头就感觉到额头上一片凉。 原来是又下雪了,雪花落在她的额头上瞬间融化成了冰冷的水滴。 晴嫣望见前方还剩下十几米的蒙古包,觉得再过小一会儿就能走进去了。 谁知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了淑慧大长公主撕心裂肺的悲痛喊声: “皇额娘!” 晴嫣听到哭喊声,心里一咯噔赶忙往前瞅,就瞧见太皇太后拉着淑慧大长公主和孟古青的双手“啪嗒”一下重重放下了,待在太皇太后手指上的宝石戒指也“梆”的一下子磕在了木质轮椅上。 手落了,雪降了,太皇太后也去了,一个时代宣告结束了…… “哇——乌库玛嬷!” 手拉着手跟在额娘身旁朝前走的双胞胎瞧见太皇太后嘴角勾出一抹笑,安详的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睁开眼了,当即嚎啕大哭了出来。 跟在后面的文武百官以及漠南蒙古和漠北蒙古的王公贵族们也都纷纷跪在地上,开始哭灵了。 康熙看着近在咫尺的蒙古包,只差一小会儿就能走进去了,没有走进去的蒙古包宛如象征着太皇太后心里其他未完成的小遗憾般,康熙忍不住蹲在轮椅后面失态地放声痛哭。 同一时刻远在千里之外,正盘腿坐在蒲团上转动着手上的佛串领着徒孙们上早课的行痴老和尚。 一段佛经还没有念完,“咔擦”一声被盘的油光水亮的檀木佛串就在他手里断裂了。 一颗颗圆润的黑褐色檀木佛珠“砰砰砰”地掉在冰冷的地砖上,继而又蹦跳着往四面八方而去。 盘腿坐在蒲团上念经的小沙弥们看到眼前这一幕,都不由有些惊讶了,不知道行痴师叔祖的佛串为何会突然断裂。 坐在行痴身旁的行森老和尚不由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对着面前的一群小辈们说道: “今日的早课结束了,你们都先下去忙吧。” “是!” 穿着蓝色僧袍的小沙弥们听话的纷纷从蒲团上站起来,冲着面前的三位师叔祖双手合十俯身打了个佛号,就三三两两地转身走出了大雄宝殿。 行痴老和尚想起昨夜入梦与他话别的太皇太后,不由悲从中来,眼圈红红、脚步踉跄地往外走。 智空瞧出行痴的不对劲儿后,忙跟着从蒲团上起身抬脚走了出去。 行森看着两位前后脚离去的师弟,又是闭上眼睛一叹,而后敲打着面前的木鱼,嘴巴动了动,小声地念起了超度的佛经。 漠南蒙古下雪了,五台山上也下雪了。 行痴站在后山的山门处,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上飘下来,落在他光秃秃、点着戒疤的脑袋上,又落在他随风翻动的红色袈裟上,还落在他灰白色的胡须上。 行痴双眼通红的,望着紫禁城的方向无声落泪。 而在一旁智空的眼里就是他师兄今日实在是太反常了,不知为何要望着北方哭泣,他也跟着往北瞧了一眼,发现北面除了银装素裹的山头外,什么也瞧不见。 智控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不由疑惑地看着行痴老和尚出声询问道: “行痴师兄为何要望北哭泣呢?” 行痴哽咽着哑声道: “昨夜在梦里见到了北方的一位故人,刚刚感觉到那位故人似乎去西方极乐世界了,老衲一时之间心里有些悲痛,故而才会落下热泪来……” 智空听到这话就双手合十对着北方打了个佛号,跟着叹气道:“阿弥陀佛,愿施主一路走好。” 行痴听着身旁小师弟的话,闭了闭眼睛,泪流满面地仰起头让冰冷的雪花一片一片地覆盖在他脸上,雪花一碰到他的眼泪就融化了,行痴眼圈红红地看着一片一片雪花,无声地在心里念叨着: “逆子不孝,只能站在这深山老林里恭送皇额娘了,还望皇额娘一路走好。下一辈子,下一辈子还是只做个普通人家的好姑娘吧,轻轻松松、平平安安、夫妻和睦、儿女孝顺的顺遂过一生,莫要在踏进皇家的门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