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灰还没回答,苟柱就被喻越的天真气笑了:“怎么就不能自相残杀?他们可是怪物!难道副本boss还会遵守什么美德吗?”
喻越不说话了。
他们一来一回的对话落入林隐耳中,让这白发少女的面色愈加发沉。
她是老玩家,自然知道在副本中,什么样恐怖的事都会发生。如果仅仅只是诱骗镇民成为吸血鬼的食物就能通关的话,从剧情上说,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很仁慈了。
当年,她也不能接受这些可怕的剧情,索性有一个隐身的技能可以使用,于是就不再和人交流,只是凭借没有存在感去通关,从逃避,又到漠然。
然而,自从跟喻越组队以来,她对副本内的npc和boss都有了完全不同的观感——虽说不至于像喻越那样天真,但也不会轻易像苟柱一样,将隔壁一边对着卡尔撒娇、一边克制不住咬人的苏西亚完全当成怪物。
林隐深吸一口气,道:“对于这件事情,现在暂时没有定论,还需要更多线索——如果到了最后一刻,发现答案确实如此,我们再按这个方法完成任务也来得及。”
她说得非常委婉,留了无限余地。
但她没料到,喻越听到这话后怔了一下,反问她:“这又是什么意思?”
看着少年懵懂清澈的眼睛,林隐沉默片刻,决定让喻越知道这个世界的残忍:“你没有理解错。我的意思是,如果最终任务就是让我们获取镇民的信任,好让吸血鬼们饱餐一顿,我们也只能这样做。因为我们需要通关,需要获取积分活下去。”
这话完全让喻越听愣了。
他像是不认识林隐那样看着她。
被他用这样的目光盯着,林隐不知为何感到非常难受,就好像自己说了一句很伤人的话。
但是,没办法的。她想。
想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就必须接受这个世界的规则。
喻越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
【弹幕:确实。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正确答案应该就是鲜血。只要食物这个问题不解决,将故事说得再好听都没用。】
【弹幕:说得对。要不就是联合镇民对抗伯爵,要不就是帮助伯爵欺骗镇民。】
【弹幕:你们在说什么呀?好不容易把主线挖到这个地步了,还是要走上前几批没通关的玩家的老路吗?】
【弹幕:都别吵了,今晚活下来再说。】
“喻小哥,这个时候可不能天真啊,”苟柱难得语重心长,“你仔细想想,万一一会儿管家要让我们交出食物。我们给什么都不对,结果到了最后说需要人血。难道你要把自己奉献给管家吗?别犯傻了!镇子上的人也就只是配合我们通关的npc而已。再说,说不准那些吸血的就是他们的亲人呢?这些吸血鬼和我们非亲非故的,我们又何苦把自己给搭上?”
“可是我们的朋友,也有变成吸血鬼的。”喻越反驳道。
苟柱立刻道:“他们当然也是不确定因素了!”
这一回,喻越还没说话,他身旁的灰灰就生气道:“你在胡说什么,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伤害你们的。”
苟柱“哎哟”了一声:“那是因为你现在还生龙活虎啊,等你饿极了该怎么办呢?”
“那我就把自己关起来啊!”灰灰没有任何犹豫。
苟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旁林隐也露出些无奈的表情。但是喻越却是猛然抬头。
他看着灰灰,问:“你刚才说什么?”
灰灰看了他一眼:“我说,如果我饿极了,克制不住我自己的本能要去伤害你们,我就把自己关起来,这样你们能安心了吗?”
“对啊,”喻越喃喃道,“为什么我没有想到呢?”
他猛然站了起来,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他的眼睛里蕴着微光。
他没有再反驳任何人的话,但是却很认真地对几个人说:“虽然我没有什么线索作为依据,可以推翻你们的这种猜想,但是我会努力去找的。因为不论需要的食物是什么,我都不会选择像苟柱说的那样的结局。”
【弹幕:!!!】
【弹幕:这话忽然说得好有底气,仿佛他可以改变结局一样。】
【弹幕:我有一丁点担心。我就怕小弟弟是那种见不得任何不好的玩家,这种玩家有时候根本没法通关的……】
【弹幕:对对,太过于理想主义了。】
却听喻越又继续说:“如果伯爵和城堡里的贵族真的是吸血的坏人,那我们就要制服他们,如果不是,我们就要帮助他们。我们不可以欺负好人,也不可以帮助坏人。难道不是这样吗?”
【弹幕:?!】
【弹幕:啊这还能这样呢!我好久没听到这么讲道理的玩家了。】
【弹幕:是的,说天真也不是完全傻白……?】
【弹幕:那什么,咱就是说,这思路没错吧?】
【弹幕:错确实没错,可是哪里怪怪的啊!】
房间里的其他人显然也对这个说法感到很错愕。
一方面觉得他说的话实在是很离谱,但另一方面又找不到错处。
喻越自己践行得最快,他主动推理道:“刚才你们不是谈到伯爵很久都没有举办宴会,举办宴会就是为了吸食血液。这里可能存在一个必死点吗?我们现在就要解决这个问题。灰灰的话让我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反过来想,伯爵不再举办宴会,也不再出门,是不是正是因为他非常饿,或者受了伤的缘故?”
“非常饿?受了伤?”林隐不是很理解这其中的逻辑。
喻越解释:“我在树林中和血月战斗的时候,发现血月在破裂的状态下,为了保持自身的力量,反而要吸食很多宿主的血。在我们刚刚进入城堡时,我看到油画里的伯爵也受了伤,一直在流血。伯爵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情况,所以很饿,但又因为害怕自己在宴会上伤人,就再也没有举办过宴会,也不再离开城堡,所以才无法保护大家?”
【弹幕:我的天,这观察力!】
【弹幕:重点是他为什么能想到这茬……当时他不应该很害怕吗?这都能关注到?】
【弹幕:可能是小弟弟比较习惯关心别人受伤?】
【弹幕:这么说来我想起了管家对于作曲的要求——要了解舞伴的过去,知晓他的快乐、痛苦。】
【弹幕:虽然但是,这种解读也过分美好了吧?这世界上能有这样的boss?】
画面中,听到这话的其他玩家显然和直播观众的感受一致。
林隐若有所思,苟柱一脸不信,就连本身变成了吸血鬼的灰灰和阿大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伯爵为什么受伤……”灰灰想了想,挠挠头:“抱歉,我们聊天时没有谈论到这个方面啊。”
想想也很正常,在和npc打听消息时,谁会去问boss有没有受过伤?
喻越点点头,站了起来:“快要入夜,时间不多了,那我自己去问吧。”
“!”林隐一愣,起身想拦住他,却见喻越已经站起身,抿着唇出去了。
不知为何,林隐觉得喻越很不高兴,也很难过。
虽然喻越的表情和平时没什么变化,但他的动作比以往都要快速、生硬,也仿佛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房间。
轻叹了口气,林隐打心眼里希望这个故事就如喻越所说的那样美好,一边转过头对几个人道:“我们去隔壁看一下卡尔和约书亚的情况吧。”
……
昏暗的甬道似乎比以往更为沉闷。
喻越只觉一片阴影压在头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其实他心里也很乱,他第一次进入这种副本,不知道怎样推理才能得到最正确的答案。他也担心自己会把一切想得过于完美,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
但是他真的经历过很多事情,为了生存到处辗转,见过各式各样的面孔,却从来没有睡过比在这个副本中更温暖的床,也从来没有看到过像在这个副本中一样美丽的星空,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么多人的夸奖。
他也确实从很多人身上感受到了善意,始终无法接受这一切都是邪恶的。
就这么一边想一边飞速地走,他眼前冷不丁出现一个黑影,吓了他一跳。
只见一个美丽的倩影从甬道入口处拐进来,静静看着他。他也静静地看着对方,没有逃走也没有害怕。
片刻后,玛利亚先开口了。
她有些担忧地问:“我听到你们回来的声音了。你受伤了?”
喻越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上的确有伤,忙摇摇头:“没有关系。”
两人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
玛利亚已经换了一身完好的礼服。那是一件很贵气的玫红色绒裙,胸前还坠着漂亮的宝石。她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是主人的舞伴了,是属于主人的。我再来找你很不合适……”
【弹幕:???】
【弹幕:怎么是这个展开,又要挖墙角?】
【弹幕:她不敢的吧!】
【弹幕:为什么这句话听得我流鼻血……】
“……但是,”玛利亚低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在你身上又感受到了故人的气息。”
她的目光有些忧伤,像是明知道不可能,却还要再来试一试。
但听到她的话,喻越却睁大了双眼。
“你说的是这个吗?”他伸手在身侧的小包裹里翻找,小心取出那枚被崽崽嫌弃地抛在一边、也因此得以完好无损的枯叶。
玛利亚见他真的拿出什么来,也很惊讶。
她伸过纤细的胳膊,接过这枚叶片,放在高挺的鼻尖前嗅了嗅,又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片刻后,她用一种颤抖的声音说:“我想这是他的兄弟姐妹们的孩子,对吗?”
“总之,他们还记得你。”喻越低声道,“但是摘下这片叶子的人,他已经……睡着很久了。”
玛利亚眼中又开始闪烁泪光,她来回翻看着手中的叶片,用冰凉的指腹感受那上面枯败的纹路。
“我明白了。我想我得去做一件事——尽管这真的非常危险,因为主人禁止我们那样做,”玛利亚低声说,“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晚上,我们偶尔能保持理智,但大部分时间不能……除非是为了保护至亲,通常我们不会离开城堡。”
她缓缓说着,喻越却忽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弹幕:???】
【弹幕:卧槽……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们真的是因为怕伤人……所以不离开城堡???】
【弹幕:竟然是这样的故事?】
【弹幕:这连小弟弟自己都不相信吧!!】
画面中,玛利亚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没有发现喻越的惊喜和异样,她继续道:“但是我必须这么做,我已经等了这么久。谢谢你代他送给我这件礼物,我收下了。”
“我想,我现在必须去接我的舞伴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