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七年来最为喜悦如今却最为可笑的事情,便是同一名族兄私奔!
男女同姓,其生不蕃。自我朝立起,便颁布法典,同姓宗族者,不通婚。这天下赵氏,共享三姓,我和阿宣有着同一名祖先造父,姓着一个嬴姓。我以秦国贵女身份许嫁,未称公女,又自楚国出嫁,得了郑国的封地,血脉上已连着几国宗亲,除却媒氏和宗伯,自我来到晋国,从来都被叫做秦女,嬴姓,却是被人忘却的。然我亦忘记,阿宣的父亲赵衰大夫,亦是父亲的族兄。
“郎君这是?”闵童在旁不解其意。
我冲出车缦,他满脸不信看向我:“阿郑说的,可是真?”
“我——”我低眉看向足尖,为何竟会忘却阿宣出身嬴赵,从一开始我就应当知晓的,“我并非有意欺瞒,阿宣——”两滴泪珠沿着脸颊滑下。
“我为何不信阿郑——”他双手抱头:“我竟差点铸成大错,阿郑,我们不能——”
“不,我们不婚不娶,阿宣,你带我走,我只想陪着你。”我将脸埋进他胸膛,拼命想吸取那一点温热。
“不婚不娶?”他愣神,“我——为何上天要这样捉弄,原来一开始就是错的,从出生就是错的!”他笑起来,流着眼泪,却比哭更令人难受。
“我真的错了,阿宣可是悔恨了?”我惊悸看向他,无论他做什么决定,我都只有听从。
“去秦地吧。”他轻推开我,“我不会辜负你,阿郑,哪怕上天不允,但此后,你我以兄妹共度此生,宣立誓绝不有禽兽之行。”
我站定,未敢触碰他分毫:“是我拖累阿宣,可我不愿阿宣再同别的女子在一处,亦不愿离开阿宣,你可会怨恨我?”
他低头惨笑:“我是该怨你,可是,爱莫能弃,求之莫得你可知。阿郑,你倒说说,我若是能怨你该多好。”
父亲母亲葬于秦国太庙,大父虽然出手狠决,处死父亲母亲,然我的逃脱是他私下授意,父亲母亲的灵位亦安享太庙,只道意外葬于火烛,泄露军机之事只言片语也不提。幼年时大父有抚养之恩,亦有杀父之仇,我无法怨恨他,却也无法谅解。
母亲身边的宫人初,乃外大父安放在秦国的细探,于宫中窃取秦军三军驻地,行军布阵图竟藏于内室,令司隶抓住现形。不多时大母将我接去小住,待翌日天方光亮,便得了消息父亲母亲葬亡于火中,连同有孕的侧姬,满门十七口人,一并火殉。
最后一次见到大父,他满目歉疚:“此役战败,不除阿决难服军心。阿郑,你是我亲自教养长大,大父已经很老了,总有一天再也无法撑起秦国,你要恨便恨大父,莫要记恨大秦。”
我并未进得太庙,只在墙外行叩拜之礼,阿宣与我一同祭拜,闵童执灯在不远处静候。
“归去罢。”心中默念,只当父亲母亲已化身天地,与我相伴。
一列悬挂黑幡的车队自太庙前经过,我与阿宣具惊诧不已——那是晋国的旗帜。须弥便有停下来驻望的国民私下议论道:“晋师可谓出师不利,这腊月里,去了一位统帅,连同我们嫁到晋国的贵女也一同薨逝。”
“他们最爱请巫师行卜筮之事,不知这回晋侯又要提拔谁。”另一人幸灾乐祸道。
“上回晋侯宠信的巫师还被咱们的大公子驱逐过呢。”之前说话的人亦说道,“晋世子丧妻,该会有秦女再次嫁入吧?不知会是将哪家的女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