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见她这样,就知她比自己还不如了,也不试探了,提点道:“我虽不知她想干嘛,却总觉得不是好事,大妹妹你教我刺绣,我也不能没良心,和你通个气,你自己要注意些才好。”
几个妯娌一屋里过活,文氏最是清楚,这家里论心眼儿,没人多得过伍氏,那就不是个善茬。
柳渔教文氏绣活原是替自己争取筹码和出行自由的,却不想意外收获了文氏一点善意,虽对柳家人印象极不好,文氏今日这份心意柳渔还是领受的,点头道:“多谢三嫂,我省得了。”
见柳渔承她的好,文氏这心里就舒坦了,今儿这话没白递。
柳渔也没事人一般,仿佛确实不知伍氏的行为有哪里不妥,文氏也尽心了,姑嫂俩个继续做活不提。
直到日头西沉,天色渐暗,文氏收了针线回自己房里,房里只剩了柳渔一人,她才颓然放下手里的络子,残阳把窗外照得橙红一片,柳渔却瞧不见光明,只觉哪里都藏着大张的兽口,踏错一步,便要被吞噬,又一次陷进万劫不复之境。
安宜县里,上午才与陆承骁别过的林怀庚,也在斜阳夕照时踏进了陆丰布铺,找陆承骁。
甫一照面,他两眼放光:“承骁,今天上午你说的事,我有点想法,你帮我参详参详。”说罢就要拉着陆承骁往外走。
被一旁的的陆洵叫住,笑道:“怀庚,晚饭的点儿,这都登门了,什么大事也先搁一搁,留下来吃个便饭。以往承骁不在家里也不见你上门,这来了两趟了,没有不留个饭的道理,要真有话现在就想说啊,你跟承骁后院说去。”
林怀庚这才想到还没同陆承骁家里人打过招呼,不好意思地挠挠脸,笑着一一与几人作揖:“我想到点事,兴奋过头了,失了礼数,陆伯伯、陆大哥、陆二哥莫怪。”
陆洵笑呵呵的,说:“作这生分模样干什么,家里备了些好菜,晚上就留这吃饭。”
一锤定音。
陆承骁也相邀,林怀庚小时候就没少蹭陆家的饭,这时也不客气,笑着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陆伯伯招待了。”
两人也不出去了,铺子里此时不忙,用不着陆承骁,一同进了后院,陆承骁引他往花厅坐下,一边替他泡茶,一边问道:“什么事这么激动。”
原来早上陆承骁说了那番话后,林怀庚就上了心,回了镖局就一直琢磨这事,这不刚有点眉目了,来找陆承骁,此时听得他问,就把自己想法一一说来。
“你说我镖局这份工先做着,趁着在县城的便利,不用出工时,把家里的营生复刻到安宜县如何?”林怀庚家里是做熟肉生意的,林怀庚娘有一手好手艺,在家里做些熟鸡、鸭、鹅、肚、肺、鸡杂等吃食,就在长丰镇一家铺子外侧墙边,同房主租下位置来,自家搭了个摊棚,年复一年这么经营了下来。
林怀庚两眼冒光,道:“手艺我家是现有的,就连备货也是家里每天都要做的,顺手带出来就成,我都不需要额外的投入,这些东西在长丰镇能赚得银钱,想必在安宜县也不会没有路子,我挑个担子试卖卖,要是真有做头,再把镖局这工给辞了,这个熟肉摊子在长丰镇能养得我家一大家子,放到安宜县来,安知不是个能养家糊口的营生呢?真叫我做成,我姨母到时必定再没什么不乐意的了。”
陆承骁把一盏热茶奉到他面前,笑道:“是个好主意,操办起来也便宜,很可以一试。”
从前三人一处玩时,林怀庚和刘璋向来是以陆承骁为首的,习惯了凡事听他的主意,陆承骁不在镇里这几年还好,他这一回来,林怀庚就又将他作了准星,此时听陆承骁也说好,一颗心就落定了下来,一脸笑模样地接了陆承骁递过来的茶,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未来。
陆洵打外边进来,在院子里就把林怀庚的话听了一耳朵,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就笑道:“怀庚长进了,不过这与你姨母怎么牵扯上了?”
说着人已进了花厅。
问话的是陆洵,这里也没有外人,林怀庚倒不扭捏,把事情囫囵和陆洵说了说,言语间也极有分寸,不中听的是一句没有,只说自己有意中人了,就想赚份家业,好上门求亲去。
这话听得陆洵心情是格外的好,期间瞧了陆承骁好几眼,陆承骁一看就懂,他和林怀庚一般年纪嘛。
他无奈地低头饮茶,直接避开老父亲关怀。
这一点不妨碍陆洵的好心情,倒没和陆承骁说什么,而是细问起了林怀庚的打算,比如东西在哪售卖,目标群体是哪些,可有注意过竞争商家等等。
又指出的一个问题,长丰镇离安宜县太远,每天的熟食怎么带过来,夏天天热了又是不是好存放,会不会坏在路上。
果真是积年经商的行家里手,句句都说在点子上。
说话间周氏来唤开晚饭了,因家中有男客,周氏索性和帮工的婆子在灶间另开了一小桌。
陆洵请了林怀庚一道去了饭厅,拉了林怀庚就在他边上坐着,陆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索性边吃边聊了起来,又有陆家兄弟也参与进来,饭桌上一时谈得热闹,推杯换盏,戌正方歇。
陆承骁索性留林怀庚再搭个铺子了。
林怀庚今天可没醉,不好意思再占了床,自己抱了昨夜用过的铺盖打了地铺,把床还给了陆承骁。
陆承骁也无所谓,洗漱后各自躺下,林怀庚还畅想了会儿他的事业和未来,酒劲儿上来了,渐渐有了困意,睡前迷迷糊糊的觉着陆承骁今儿似乎格外的沉默,只是这念头也只是一闪就过了,很快沉沉睡去。
陆承骁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哪怕他也小饮了几杯。
他满脑子全是柳渔,从相识起的种种,酸甜苦痛全咀嚼了个遍。一时是初见的美好,一时是重逢的欣悦;一时是柳渔的心机、欺骗,每一桩都搅得他心乱如麻。
强迫着自己不去想,合上眼,心思却自己飞驰着,想柳渔会怎么与陈昇相识、又如何相处。只把自己和柳渔的种种,都换成陈昇去代入,一颗心就油煎一般,再定不下来。
翻来覆去至夜半,好不容易睡着了,竟做起梦来。
梦里是和柳渔初遇时的情景,柳渔整个人撞进他怀里,然而视线一转,他才发现,哪里是撞进他怀里,撞进的分明是陈昇那厮怀里。
陆承骁一下子气醒,发现身周一片黑暗,只有窗纸处透进来一抹厚重得与昏黑无异的微茫晨光,才知是梦。
然而理智知道这是梦,心里却管不住自己不乱想,柳渔对他会这样,对陈昇难道就不会吗?这一下真是坐卧不宁了。
林怀庚在镖局养成的习惯,觉浅,被他吵醒,迷迷糊糊问:“是不是我在这让你不习惯,睡不好啊。”
“没有的事,你睡你的。”
陆承骁心烦意乱,心里还是窝着一团火,又想到山里那回……她,对陈昇也会这样
陆承骁说不清心里那团暴躁非常左冲右突的火气从哪儿生出来的,反正是一刻也坐不住了,掀被就下了床,利落的套上了衣服就向外行去。
林怀庚听到脚步声,睁开眼一看,见本应该睡觉的人大半夜的衣着整齐要出去,这下是彻底清醒了,“哎,你这大半夜去哪?”
陆承骁头也没回,“回镇里,回头你跟我爹说一声。“
话音落,已经取了挂在墙上的马鞭开门出去了。
林怀庚急得一下跳了起来,鞋没套稳就追:“陆承骁你疯了,天还没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