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小的身体上，除了锁骨处的漆黑编码，还有层层叠叠无法细数的旧伤。

弹痕，烧伤，爆炸性痕迹……即便那些伤痕已经足够久远，只在莹白的肌肤上留有浅淡痕迹，却依旧让他联想到六年前窥见的，人类战争的冰山一角……

最刺眼的，要属细瘦手腕上约莫腰带粗细的勒痕——那里曾被经年累月地束缚过，从伤口深度和无法平复的状态看，可能长达数年之久。

耳后的皮肤下植入了微型耳麦，瞳孔内镶嵌有人工晶体，定位器、夜视仪、微型计算芯片……类似的辅助性仪器，这副瘦小身躯内竟检测出了二十多处，或许还有更多，但以目前改装的私人设备还无法一一排查。

毕然甚至找到了一束连接脊椎和脑干的外露神经……就掩藏在脑后的那条辫子里……

他之前还毫不在意地拉扯过……

【检测到高密度金属反应】

如果这些还能让毕然保持沉默，在脉冲扫描过全身后，他再也忍不住，大骂了一声。

陆夕全身骨骼的重量是正常人的数倍，平日里应该是靠着反重力系统才能保持正常行动。

他的骨髓，经过全身性置换。

正是因此，这样的骨骼无法继续发育……陆夕这辈子，都将定格在骨髓置换完成的年纪。

不再发育并不代表会获得永生，体内这些设备一旦出现故障，都会带来无法预计的并发症，随时会迎来死亡。即便侥幸活下来，高强度的战斗和磨损下，陆夕的生命怕会比普通人短很多……

毕然轻轻摸了摸少年的额头……

小尾巴看起来就像在安睡，乖巧的脸上，甚至还露出一点稚气的笑容。

从现在的身体发育情况看，接受这些改造时……陆夕才多大？那时的他有十五岁么？

他是……自愿的么？

他那时……痛苦么？

终武为什么会昙花一现般消失，所有影像资料为什么会全网删除……

他再次想到了今天的那个疯子——反人类罪。

在终武这件事上，犯下这桩罪的人到底是谁？

【主人不好啦——】

零寻在屏幕上慌张地跑进度条，最后跳出一行刺目的红色提醒：

【消化系统已衰竭，血氧量80……75……持续下降中……】

毕然神色一凛。

血氧量降至70……正常人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求助医院么？

还是解开屏蔽场，寄期望于陆夕身后，那个亲手将他变成这副模样的人？

又或者……

他打开了另外一个工具箱——锋锐而精密，大大小小的用具整齐排列，比起外科手术室中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的话，会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毕然深呼吸，屏蔽掉所有的杂念。

……

上帝之眼注视人间，方舟潜藏深海之下。

交配的季节，刚成年的小鲸鱼在湛蓝的海水中悠然吟唱，发现对面游过来的一只和自己长得很不一样，大概就是小母鲸了。

只见这头母鲸从嘴里吐出了一根管子……诡异的低频声波四散开去。

小鲸鱼吓了一跳，万没想到母鲸唱歌这么难听，连忙游远了。

嘤……还是找公鲸鱼作伴比较好，性别不同怎么一起唱歌……

“次声波集束发射器已命中目标。一切正常，除了差点误伤一头蓝鲸……”

“hiw128已登入敌方潜艇，活捉敌方三人，芯片13枚，正在回收。”

指挥室中，金发的中校长长舒了口气：“lucky!要不是对方的潜艇浮出水面，天眼怕是无法锁定目标……”

“中校……”乔看着任务清单，突然皱眉道，“hiw000的信号源中断了，原因不明。”

中校摸了摸下巴：“孩子他妈，也许是孩子长大了，晚上玩得太嗨喝断片了？”

乔：“……”

她看了看手里的枪。

“哈哈哈……我说，反正审讯那些蛇也需要时间……”

中校用讨好的语气道，“要不，咱们放个假？作为家长去探望下第一次离家上学的孩子，顺便告诉他……夜生活不要太开放，不然妈妈会担心？”

他伸手指了指上方。

夜色朦胧，潮水温柔……方舟已进入学园岛海域。

……

纯白色的房间内，纷乱的管线无尽蔓延。

轮椅滚动，有人靠了过来。

陆夕想抬头看，但有什么固定住了他，挣脱不开，连抬头这样简单的动作也完成不了。

这是哪里……我……是谁？

但是靠近的气息很熟悉，他不想思考，只想离那个人近一点，再近一点。

如他所愿，那个人对他伸出了手。

他的个子很高，即便坐在轮椅上，被限制的视线也只能看到坚毅瘦削的下颌。也很瘦，手背遍布针管，青筋凸起，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

“你确定么？”冷硬的嘴角下撇着，语气没什么温度。

“确……定。”陆夕感到嗓子灼烧般的疼痛，声音稚嫩却沙哑。

“以理性来思考，这对于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在正式开始前，我可以问你，为什么吗？”

“……我……喜欢……最喜欢，不，是爱……”

“爱？”那嘴角勾了一下，似乎听到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笑话。

“是……”

“哪怕是接受改造，沾上鲜血，变成一件……武器？”

“只要……你……需要。”

“很好。可我必须再次向你强调一点。”

嶙峋的手抬起他的头，黑眸倒映出一双小鹿般柔软的眼睛。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爱上你。”

“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