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然扒着培育箱的边缘摇摇晃晃站起来，企图和来人平起平坐地对视——

明明是和成年后的自己一样的脸孔，但在看到对方的眼睛时，一阵寒意涌起，吓得他一屁股坐了回去。

那是一双死人般的眼睛。

宽大的白大褂上绣着他的名字，然而明明应该是量身定做的制服，却仿佛空荡荡地挂在骨架上。

他想起前不久夕说的——魏锦辞快死了。

这分明就是死人还在动！

“主人！”

小尾巴却开心起来，走过去熟稔地替他推动轮椅。

门外，带人过来的两个军人松了口气。

“这下总可以请走这个小祖宗了。”诺亚悄悄吐槽。

“终武还真是奇怪，主人的命令会毫不犹豫地执行。组织上的命令就不可以么？”边上的蛇还吊着胳膊——是之前试图让夕离开的后果。

魏锦辞一言不发，直到轮椅来到了99号培育箱前。

他的视线扫过箱子里堆着的幼稚玩具，又看了眼跌倒后扭着屁股半天没爬起来的毕然。

“为什么拒绝任务？”他终于开口。

“主人，我不能离开。”

夕来到魏锦辞身前，信赖而依恋地拉住他的袖口道，“我离开的话，他们会死……我要保护他们的。”

“保护？”

“嗯！他们是小小的主人，我想保护他们，就像主人以前保护我一样。”

夕说着，把头轻轻靠在魏锦辞早已没有知觉的大腿上。

就像小时候一样。

小辞哥的手会放在他的头上，轻轻抚摸。

只可惜，本该温馨的画面，在毕然看来却是惊悚异常。

因为魏锦辞低垂的目光不带一丝情感，分明是在打量一件作品。

一件不怎么满意的作品。

他在思索——如何把这件作品打磨得更合心意。

魏锦辞再一次打量这个隐藏在地下的实验室。

毕然的记忆里，这是魏锦辞第一次踏足这里，面对满屋子自己的克隆体，这个人会是什么心情？

愤怒？恶心？又或者是——得意？

漆黑眸子微微眯起。

这样的细微表情，别人或许不会明白，但毕然准确意识到——他是在计算着什么。

“夕，作为一台武器，即便是要保护什么，也应该是任务赋予你的保护行为。”

“主人？”陆夕抬起头，一时有些无措，“你也不许我来这里保护大家么？”

“不，我允许你保护他们。”

“真的？”三天来的紧张担忧全都不存在了。

陆夕小心翼翼凑上前，拥抱住不久于人世的魏锦辞，开心道：“我知道的……小辞哥虽然不再对我笑了，可一直都是小辞哥……”

魏锦辞的眸子似乎闪过微光，尚且插着滞留针管的手下意识抬起，却在半空中顿住。

“夕……”

惨白嶙峋的手放回轮椅扶手上，毫无情绪的声音继续道，“记住，这并非命令，而是你自己的选择……”

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那就拼尽全力，不要后悔。”

“是！”小尾巴脸上露出笑容。

魏锦辞虽然死人脸了一点，但似乎，没想象中的那么糟？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全死了。】

【你，后悔么？】

【你只是一台武器，除了完成任务，什么都不要想。】

毕然的瞳孔紧缩，曾经以为是梦境中的对话突兀浮现，他突然意识到，魏锦辞是在算计什么。

这或许，是陆夕最后一次“自由的选择”。

“啊嗷嗷！邹！凯！！”小婴儿抓起小风车，奋力砸了出去。

魏锦辞还是想要销毁小尾巴的情感脑域！

在没得到实验体的绝对配合前，他想要让陆夕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经历彻底的绝望！

然而，此时的小尾巴拥抱着他，展露着毕然从未见过的幸福笑容。

毕然毫无办法。

只能化身嘤嘤怪，大哭起来。

“啊，99号……”小尾巴连忙过来抱起他，“你又尿了么？”

“啊呜！”毕然瞪着魏锦辞，取得了暂时性胜利。

一阵哄宝宝的混乱后，夕被命令回去修整和补充能量。

“啊啊……”毕然扒着培育箱，依依不舍。

可惜陆夕还是依照主人的命令离开了。

“真是奇怪，即便情感脑域受损，却还是会下意识地想回抱他……”

魏锦辞似乎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