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案子,到此之止,应该算是尸源清晰,作案手段一目了然,按理来说,寻找凶手不算难事。
可事实恰恰相反。时下刑名案件,查案方式就那么几种。
问询受害者家属,查一查死者与谁结怨,将这些人带回来审一审;
家中有无财产丢失,看看谁家花费远超平日,变成个暴发户,特异性的财物,是不是被卖到了当铺金银铺子;
找找目击证人,他们指认谁,就把谁也带回去审审。
手法单一,基本上是围绕死者的社会关系开展的。
然而本案却不适用于以上任何一条。
许观哲失踪前,告知仆从想要回家探望父母,从私宅离开时,身上只带了点散碎银子,并未携带贵重物品,属于杀人越货低风险人员。
从他的住所到父母家中,需得从东城出城,再行十余里路,到达通县县城。这是条繁华的官道,不说摩肩接踵,也至少是人来人往,凶手得多脑残,才能在人员如此众多的地界上动手。
陆跃乔更是几乎不出府,他因要做学问温书,已经许久未出府了,此次还是学得烦了,才邀了好友出去吃吃饭聊聊天,他是自己步行出府的,只带了个随从一起,随从至今下落不明。
良觉的活动范围可能会更大一些,没人知道他那天离开了花楼之后去往何方,但他身无长物,没有钱财。
所以第一个被排除的,就是因财杀人。
凶手选他们三个下手,肯定事先知道他们的生辰八字,试问生辰八字这么重要的东西,非亲近之人不会透露,凶手如何得知呢?居然还能寻到三个。
还有,就是凶手的弃尸方式。
三名死者所着里衣价值不菲,不是南城那帮吃了上顿下顿都不知道往哪寻去的贫民穿得起的,凶手却毫不在意地给死者穿上了。
他能做到跳墙进入荒宅弃尸,甚至还能现场给死者收拾遗容,身体素质肯定杠杠的,而且心里素质不是一般地过硬。
自己亲手杀死的人,再次看到原本还鲜活,现在死气沉沉的脸,不怕他们心有不甘,化为厉鬼索命吗?要知道大周朝的国教是佛教,讲究因果轮果,报应不爽的。
京兆府尹整日忙得焦头烂额,南城被他折腾得鸡飞狗跳,连带着成衣店都被他给挑了,这三件质地上乘,款式却一般的里衣,最终被证实并非出自任何一家成衣店,单纯的就是做衣服的人绣功很一般,甚至称得上一句潦草。
顾四郎更是倒霉,三番两次被京兆府的捕快提溜到堂,问了一遍又一遍,以期他能多想起点什么。
他当时腹痛得要命,满脑子都是找个地方出恭,哪里注意到周围的动向。
老子还要学徒呢,你们有完没完?他只是个小人物,京兆府里任何一个人拎出来都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他只得满腹委屈藏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以后绝不多管闲事,就是拉到裤兜子里,也绝不往荒宅里去了!
忙忙碌碌的光景过得很快,三个月之后,京兆府又接到了新的灭门案,这三尸案因没有丝毫线索可供追查,无可奈何地被放弃了。
每一个干刑名的人都知道,不是所有的案子,都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的,不然京兆府的后罩房里就不会堆满积了不知多少年灰的卷宗了。
每一份卷宗里,都有冤屈的灵魂在哭泣,但那又如何呢?年深日久,便是自己的亲人都会逐渐遗忘,更别提不相关的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