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连忙掏出淡紫色冰裂纹瓷瓶,小小的瓷瓶,往常一下就开了,今日却提了两下才将盖子提起,一旁进来的老倪看得心疼不已。
褚红色的药丸骨碌碌地滚出来,落到他的掌心,他俯下身子,将药丸送到辛越嘴边。
她昏睡着,没法自行张口,顾衍像是忘了这件事,捏着褚红色的药丸在辛越淡无血色的唇边,久久不动。
老倪心里头酸楚难当,上前一步提了声醒,“侯爷。”
顾衍这才恍然,紧了紧手指,一手轻捏着她的下颌,一手将药丸放入了她口中,低头哺了进去。
“下去吧。”他坐在床边,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药效很快,她的身子一下平静了下来,睡颜恬静,眉目舒展,他伸出手去碰了碰她的脸颊,低声唤道:“阿越。”
换不来一丝反应。
“阿越。”他又哑着嗓子唤了一声,仍是一片死寂安宁。
分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气息仍在,却还是颤着手,去探她的鼻息,一连探了三四回,双目赤红如血。
……
辛越又陷入了怪梦中,梦里一片漆黑,星星点点环着她的身侧,远处不时有星光汇集碰出大片火花,她一直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到了哪儿。
总是有人在唤她,声音很轻,很柔软,她甚至可以伸手抓到这些声音,待她伸出手,便倏然睁开了眼。
天旋地转,她从一片漆黑、星点光芒中落到了一个卧房里。
“小皮猴儿。”一个温婉端庄的妇人朝她招手。
“你是谁?”
“我是娘亲。”
“娘亲……”她怔怔然朝前走,待她即将触到娘亲的袖摆时,又是一阵轰鸣。
她蹲下身捂住耳朵,再睁眼便滚到了一片山谷中。
“辛越!”
一个白袍男子叼着根枯草蹲在不远处,“快过来,磨蹭个什么劲。”
她下意识地迈步,脚下陡然一空,落入了一汪深潭。
玄衣男子看不清脸,箍着她的手臂往上游,她下意识地想叫他松手,你中了毒。
中什么毒……
嗡……
“阿越。”一声轻唤,在耳旁响起,犹如跨过万河千江,带着滚滚红尘,扎扎实实地落在耳畔。
辛越幽幽睁开双眼,静静看着帐子顶,前两回掉在山谷、深潭,她怕这回一动落入什么虎狼之口可怎么办。
顾衍伸出手,碰了碰她的面颊,声音轻缓,怕惊醒了自己的一场美梦。
辛越缓缓转过头,他碰她了,前几次从未碰到过什么,脸上的触感轻轻柔柔,像拂过一片鹅毛。
她试着坐起身,左右打量,又是在一间屋子。
顾衍突然觉得不对劲,探上她的脉,脉象平和,应是无碍,又唤了一声,“阿越?”
“你……叫我?”辛越指指自己。
帘子外呼啦啦进来四五人,皆听到了这句迷蒙的、疏离的话。
丘云子急忙上前,道了一句,“夫人,老朽给您把脉。”伸手便要探向她的腕间。
不料辛越猛地提起手,缩在身前,作出防卫之态,“你是谁?”
……
一室哑然。
顾衍先缓过神开了口,声音极嘶哑,带着一丝不可置信,“阿越记得我吗?”
辛越直勾勾看他,缓缓摇头。
半晌,顾衍忽然笑了笑,伸手抱她,大手拍了拍她瞬间僵直的脊背,一遍遍地轻抚,声音平静无澜,“没关系,现在开始记住我,我是你夫君,你是我的妻子。”
辛越皱了眉,有点糊涂,“真的吗?”
“真的,你看我长得像会骗人的吗?”
“难说,你生得这样好看,闻起来这样香,多半会骗人。”
顾衍的眼底划过真切的笑意,“你生得更好看,将我骗得死心塌地。”
怀里的人不说话,他又耐心问道:“怎么了?”
“我饿了。”
他一怔,心底泛起劫后余生的侥幸感,温声说:“我让厨房上一碗粥来,现在先让人给你擦擦身子好不好?”
“我不想吃粥。”
顾衍刚想搬出大道理,来告诉她久睡之后要吃些好克化的,但对上她呆缓又透着期冀的眼神,话出口就变成了,“好,想吃什么?”
“想吃面。”她应得很快。
顾衍又道:“去叫厨房做一碗面,煮的软些。”
芋丝应声退了出去,将手抵在眼下,胡乱抹了把泪往厨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