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辛越莫名地感觉到,她和顾衍的感情自她从沉睡中醒来后有些许变化,她自顾地将这种变化理解为升华。
这个升华体现在他从一言堂,变成了兼听则明。
虽然目前还是只兼听她一人的话,不过辛越还是十分动容。比如搁从前,他是绝不可能和陆于渊这样心平气和地待在一间密室里的。
如今,辛越坐在一张小马扎上,顾衍冷冷坐在她身旁的六角宫凳上,他那样的人,是不可能屈尊屈臀和她一样没脸没皮地坐在小马扎上的。
辛越仔细地看这两人之间,自打同处一室之后,逸散出若有似无的隐秘的张力。
那是两方极致隐忍的杀意。
她观察半天,两人间最大的动作也就是顾衍被她拉着坐在宫凳上时,陆于渊的手指跳了两下,一抹极淡的冷蓝幽光一闪即逝,好歹没打起来。辛越稍稍放了一点心。
她不晓得这诡异的和平因何而起,又会在哪个时候消失,只能大胆地猜测两人同时吃错了药。
目光移回到这密室中,陆于渊摸了一圈,给这密室的四个暗角点上了火,霎时就明亮起来。
“咳咳。”辛越清了清嗓子,两道灼灼的目光同时向她移来,她脑子一空,“我忘了要说什么了……”
陆于渊拍了拍手里的灰尘,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二位也是来这建章宫消食的?”
“我还没吃饭。”辛越摇头,脱口道。
“……”两人齐齐沉默。
辛越这才反应过来陆于渊的意思,默默站起身,若无其事地打量这密室,耳根悄悄腾起两朵红晕。
一片古怪的寂静中,辛越踱步到左侧的一张平角条桌旁,条桌很高,上头齐齐地摆了十几个乌木盒子,她一边踮脚探了探,一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你怎么进来的?”
在云城时,陆于渊让她进守备府也是探密室的入口,如今也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建章宫里的密室中,辛越不明白,一个渭国贵公子,怎么对他们齐国的密室这般执着?
陆于渊垂头,不知在思索什么,闻言道:“你们怎么进来的,我就是怎么进来的。”
辛越晃晃脑袋,为大齐的宫防感到无比忧心,突然“呀”地一声,发出低呼,转头朝顾衍招手:“你看,都是那破布。”
顾衍起身上前几步,却见身前的小身影猛地扑过来,把他往后撞得退了好几步,堪堪稳下身形,一手箍着她的腰,眼角盯防着几步开外神色莫测的人,问道:“怎么了?”
辛越埋在他怀里,扑得太猛了,一时有些头晕,甩甩脑袋指着后面那排盒子,说:“都是那种灰布,会不会有毒?”
“要有毒我还能在这待那么久?”陆于渊的声音从侧边响起,有十分明显的不悦和讽意。
辛越朝他翻了个白眼,“那我哪知道,你不是浑身都带毒么?”
顾衍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带着她往条桌那走,身子巧妙地隔绝了灼灼看向她的视线,到条桌前略扫了一眼,最后停在最右侧,空空荡荡的盒子上,目光幽深幽深。
辛越随他的眼光看过去,“这个怎么是空的?”
“在他手里。”
辛越转头一看,陆于渊靠在墙边,手里把玩着一条金红编绳挂着的玉佩,微抬下巴,斜睨着他们,眼角不笑的时候,眯起来的弧度其实有些冷意。
辛越心里有很多想法,跟春日里洒过春雨,蠢蠢欲冒的芽儿尖一样,探着探着头,就是顶不开那层土,少了那么点力,便见不到真相。
她左右看了看,三人都无言,两边人隔着单桌寡凳,一时之间气氛又有些凝滞。
但辛越知道自己是被隔开的那个,那两人搞不好一个眼神交错、试探的时候,就能从对方的微末动作表情中捕捉到许多信息,只有她夹在中间,半知半解。
她突然就压不住心底那股不舒坦了,分明,她才是受害者。
辛越指了指身后,“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顾衍同陆于渊的视线断开,道:“先皇的灰羽卫。”
“穿灰色衣裳的?名字倒是取得很写实。”辛越嘟囔。
“……”
顾衍还未回答,一声嗤笑就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顾侯爷果真神通广大。”
顾衍抬眼,脸上显出不屑,冷声道:“过奖。”
不知道这俩打什么哑迷,辛越在心里将线索捋了捋,若是太后是三年前云城的那只黑手,她要置顾衍于死地,这太正常了,顾衍把持朝政,除掉他,就能重掌大权,那太后碰不过顾衍这块铁板,拿她下手虽然卑鄙了些,也不失为一个直接有效的手段。
可这跟陆于渊有什么关系,他不就是在云城捡了她,他是如何得知云城守备府底下有那样错综复杂的地宫暗道,太后又为何要帮他设慈宁宫那个局,还让他进入建章宫这个密室,他和太后……
辛越本能地看陆于渊,他靠在石壁上,脊背的弧度微弯,在滞闷的暗室里显得有点儿落寞。
她的心里滚过一个想法,眨了眨眼,被自己惊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