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对这微型版的曲水流觞不甚感兴趣,对潺潺水流送来的精致菜食表现得也甚是寡淡,辛越忍不住揣测,他若是脱了定国侯这张皮,怕是到哪都得招人恨。
她执起筷子,准备用实际行动回馈一下主人家的精心安排。
主要也是白瓷骨碟上三只小巧的水晶饺子着实可爱,着实引诱她下手。
果然一口下去里头鲜香四溢,汁水充盈,还带着酸口,直击味蕾,香得她的眼睛都微微地眯了起来。
辛扬三两下就将三个小饺子吞进了腹中。兄妹二人用行动不遗余力地捧场。
垫了肚子,水流又带来四只托盘,顾衍替她拿了酒杯,正是他们昨日从桃花树下挖出来的那坛子酒。
四人同时举杯相碰,温灵均同顾衍都只抿了一口,辛家两兄妹倒是一饮而尽。
“……”
下一刻。
“咳咳……辣,好……辣!”
辛越面上涨红一片,捂着嘴额头靠在顾衍肩上咳个不停。
喉咙间火烧火燎,辛辣味漫入她的口中,烧过她的喉咙,瞬间直冲鼻腔,继而上头,最后散得她四肢百骸都热起来。
顾衍给她抚背,好笑又好气地提醒跃跃欲试的小酒鬼:“酒烈,小口喝,谁让你一口闷了。”
她从前不大喝酒,倒是回来之后方现了些馋酒的样子,想到这顾衍的眸色渐渐浓稠,水流送来一碟冰梅子,取了一颗剔了核让她含入口中。
辛越抱着他的半边手臂,乖乖含着梅子,眼底薄红,轻笼水雾,眉眼间皆是一片潮汽,无端招惹得他立时就想将她扛回家中。
梅子的酸、甜、冰缓和了她口中的辛辣,再抬起头时辛越已又是一条好汉,愈发跃跃欲试地让辛扬斟酒。
辛扬抬手给她斟了半杯,眉梢扬得老高,露出一口白牙嘲笑她:“哈哈!不成了吧,女孩子家家的,喝你的蜜酒罢!”
她坐直吐吐舌头,“这坛子定是嘉年埋的,谁埋的像谁,辣死我了。”
酒酣人微醉,三人喝完了一坛。
辛越辛扬又汪着祖传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温灵均,迫得他又从自家酒库里起了两坛子。
夜色深深,落雪同琴音在屋外相和,醇酒与茶香于屋内飘荡。
古往今来,与酒最为相配的,一是离愁,二是爱恨,三是陈年旧事。
就着三坛酒,辛扬和辛越扒着对方小时候的糗事,互相伤害个没完。
你说我小时候被姑娘家压着打得起不来身,我说那悍姑娘就是你;
你说我小时候习武裤衩子被箭矢钉在木桩上,拖着半拉裤子哭回家,我说你学个点茶,手上烫了四五个泡,点出来的茶比老师的脸还黑。
说到最后,三个空酒坛摇摇晃晃,辛越醉得懵里懵懂,不知所云。
辛扬眼下一片殷红,抱着酒坛子嚷嚷,抖出她及笄那日,被人求亲同他求救的事。
顾衍倒是听得饶有兴味,道:“哦?她是怎么说的?”
辛扬绘声绘色地重现,“她说,若是有人仗着势逼她嫁人可怎么办?不嫁给他,以那人的性子,怕是辛家就要没个安宁之日了。”
顾衍的脸顿时就黑了,凉丝丝地看着辛越,后者醉得恍然不觉,靠在他肩上只仰头朝他憨笑。
温灵均端坐如松,面上不显醉色,只是眼中已经朦胧含糊,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一下子无人捧场,辛扬敲了敲桌子,不满道:“你们还听不听?”
“不听小爷自己说……”
他抱着最后一个酒坛子趴在桌上,伴着酒香陷入回忆。
催雨林,一抹斜阳西下,数点寒鸦争争。
少女翻身坐在未名亭栏杆上,
他道:“横竖京中也无甚才俊勇士敢娶你,你何不嫁了便是了,也了却了二叔的一番心事。”
“……”少女面带迷茫,“我知晓我总得嫁人,可,可我才及笄,我想多陪陪爹爹娘亲,不想那么早便嫁人,嫁人了会不会就被锁在深宅后院,抬首只有四四方方的天?”
他沉思好一会,“你难得思虑得这般周全,虽然我也没甚经验可传授你的,但那人既向你提了亲,想必定不是瞧上你的样貌,对你的性子多少知晓罢,总不至于将你锁在屋里不让你出门。”
“难说。”少女更是踌躇。
“那你且说,你对他是个甚想法?他同你提亲的时候,你不会光剩了个害怕罢?”
少女挺起胸膛,提高声线,“谁说的,我……现在想想挺欢喜的,对他这人,我倒是不排斥,我就是害怕成亲这件事儿,还有,他突然问我可愿意嫁他,我吓得只管拒绝了,他不会被我吓跑了罢……”